“来,我喂你喝。”断枝顿了顿,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就算你是傻子,我也会养你一辈子。”断枝第一眼看到马背上的这个女人,就下了这个决定。然后,他居然真的半跪在女人的身旁,准备喂她喝药。
她真的喝了,只是突然抢过碗,大口地喝了下去。
断枝呆住,不知所措。
又是一碗,狂饮。
断枝拦住了她,想抢下。他立马就发现他错了,他的手刚碰到碗沿,女人手心居然翻过碗,他本能的要去接碗,女人的手却反手再一翻,一进一错间碗居然平稳的拿在她手里,似乎和刚才端碗的动作一模一样。断枝惊讶的发现,药酒在碗中却没有丝毫颤动。
“你会武功?”断枝再次打量起这个女人。看着她倒酒,举碗,一饮而尽。看着她重复着这个动作,看着她油而蓬乱的头发,脏而干枯的脸。他心里想着,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这些天又经历了什么,才落成这般模样。
女人终于放下碗,停下。她转过头看着断枝,突然抱着这个陌生的汉子大哭起来,涕泗流涟。
断枝动也不动,直挺挺的半跪在地。他还年轻,但他懂。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倾听,听她哭。
凌晨和上午是跑商人最好的时候,这当然亦是马匪最容易得手的时候。按照惯例,每天在太阳刚出现在盼归山头时,大漠飞鹰便会带领一队人出洞劫道。
然而,现在,日头早已升上了天,断枝在回复了三次“稍后”之后,却还有兄弟来报,诸如“一个五人小队刚过了西沙坡;有一个人骑快马奔西而去,刚过飞马道”之类。断枝便干脆说道,“今天休息,晚上大伙杀马取酒。”
女人还在沉睡,两人半夜时早已喝干了这药酒坛子。女人说话了,一说便是一夜。
断枝回忆着女人的故事,想象着她倾慕之人的样子。他可怜女人,同情她的不幸,他突然发觉,他的心中还悄然渗出了另一种情感,一种很难捉摸的感觉。
他把唯一的棉被盖在了女人身上,自己在地上胡乱的打了个地铺。这一夜,他根本没能睡着。
女人是在下午醒的,断枝就在他身边。
他想跟她打声招呼,女人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洞口。
“不要过来。”断枝站起来想要走到她的身旁,她却说道。
“不要过来!”她的声音更大了些。
断枝没有过去,他看到女人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好陌生,那是绝望的眼神?生无可恋?
片刻,女人突然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她只说了六个字,“我要洗澡,吃饭”。
女人原本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衬了些许杏色的肌肤,掩不住之前的娇嫩。马尾是最简单发型,她还特地将刘海梳在那道伤口处。但她却穿了套标准的道士黑布衫。即使这样,她这算不得惊艳的出场,还是让这汉子窝欢快了一回。
这是女人第一次吃马肉,和十几个男人一起。
她大口的喝着酒,但是她品尝不到酒的美味,她只觉得酒,能让人醉。
她不说话,也不笑,或许她也听不懂这些粗俗汉子们讲的那些恶俗笑话。
断枝坐在她的身旁,“身旁”只是相对的。她距他五步,左边便是石壁,这是女人要求的。
她开始厌恶男人,她觉得男人好脏,又觉得自己好脏,不堪入目。
断枝只是陪着她。他突然感到,不知何时起,这酒、这肉已索然无味。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女人不时的呕吐,差点连苦水都吐出来了。后一天,女人再次吐食。
断枝想,怕她已有身子,断枝又惊有喜。断枝觉得,女人的出现,让他思考的问题,比他这一辈子都想得要多。终于,挣扎一晚。在第三天仍然看到她有不适反应后,便于当晚低声告诉了她。
女人的表现出奇的意外。平静,平静得可怕,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是理所应当。
她什么话都没说。她只是让断枝出去,把门板装上。
断枝只得出去。断枝跳下山坡,绕了一圈便轻轻的靠在洞口。
女人打开了一个个箱子,翻箱倒柜的找着。终于,她停了下来,似乎是寻到了她想要的。
“是什么?”断枝并没有看清她寻到什么。
那批货,是这半个月来劫的回货。回货的意思是,从别的地方换回来的货,多是些西域的玩意。象牙、玉杯、骨刀、香料...
然后,女人拿着手里的东西便静静的坐在那里。
断枝靠着洞口,不禁深呼吸了几口。
“这是...麝香!堕胎?”断枝闻出来了,瞬间,门板便被踢开了个大洞,断枝冒死一把抓起女人手中的麝香,掷出洞口。
这夜,是女人第二次在断枝的怀里大哭,她恨自己,恨上天不公。她也感动,感动那句坚实有力而又朴实的话,“莫要再做傻事。我养!我养你们!”
那一刻,她尘封的心,第一次有了风的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