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炷香以前，天边还是电闪雷鸣，浓重的积雨云将天幕压得低垂。
哪怕是那些没有亲自渡过劫的修士，也该明白，晏寒舟的这个从金丹跨入元婴的雷劫该有多凶险。
晏寒舟的法衣早被那雷劫击打得破碎，他浑身浴血，手中持着一柄如夕阳般艳烈的赤色长剑。
不知道被那闪电劈中了多少次，不知道多少次从云头差点栽落下去，少年却都始终没有倒下。
就在那雷劫有隐隐消散迹象的时刻，晏寒舟毫不在意地用手抹了一下唇边的血迹，而那狠狠的雷电这次却没有劈在晏寒舟的身上。
明明踏在云端，电闪雷鸣，晏寒舟却感觉自己好似来到另一处天地。
这里白茫茫的一片，只听到一个虚无缥缈、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在叩问他的内心。
“汝为何修道？可是在意那长生不老？”
“是。”
但这只是晏寒舟一部分的答案。
在最初的时候，晏寒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他父母被正魔两道逼得自裁以谢天下，而他七岁那年踏入清云宗琉璃峰，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他修真，最初的时候与其说是为了什么长生不老，倒不如说，只是为了简简单单的活着。
有人说，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但对于七岁那个时候，刚刚明白这世上有修真之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隐隐约约悟到了，就连活着，本身都是不容易的。
……
那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似乎不满于晏寒舟的答案太过简单。
“那若赐汝无限寿命，可愿与吾呆在此处，从此太上忘情，一世无极？”
“不愿。”
晏寒舟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
他最初修道只是为了活着，而到后来，是为了复仇，让践踏他的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才是真正不能被践踏的那个。
但现在，晏寒舟早就在冥冥中为了一个女子折腰。
即使那个人，如孤天之月，高山之雪，旁人只可远观，他也想让对方与他一起，堕入这无边尘世，与他共沉-沦。
……
“为何要做这世间最强者？”
“为了得到她。”
晏寒舟言简意赅，他从不回避自己内心的答案。
“她？”
那个冥冥中问着晏寒舟的声音，倏然从漠然机械，变成了一种空灵轻柔的女声。
“寒舟，师尊来兑现对你的承诺了，你一直都……很好。”
听到那女声，本就被雷劫劈得十分疲惫的晏寒舟蓦地抬头，而眼前的画面，不知从何时脱离了那混沌空间。
变成了一处鸟语花香，连晏寒舟也从未去过的地界。
而那白衣仙尊就站在桃花树下，她淡笑地望着晏寒舟，随意顾盼间，绝代倾城。
“师，师尊……”
晏寒舟微微地吸了一口气，少年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
兑现对他的承诺么？
什么承诺？
那女子像是读懂了他未曾出口的心意，白衣仙尊掩面而笑，有些含羞带怯地朝他嗔了一眼。
“傻徒儿，师尊不是答应过你，等你成为了这沧澜大陆的最强者，师尊……师尊就嫁与你为妻吗？”
“之前是为师太迂腐了……为师如今都已经想清楚了，比起旁人的流言蜚语，寒舟你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都没有寒舟开心来得有意义。”
“……”
这确实是晏寒舟早已肖想了无数次的场景。
更何况，此刻眼前的白衣仙尊还不胜羞怯地望着他，不仅主动朝晏寒舟招了招手，甚至还说，愿意与他结为道侣。
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
桃花漫天飞舞而过，盈盈落在白衣仙尊的肩膀上，那张如冰雪雕砌的容颜，此刻也仿佛被柔化了许多。
真是……太美了。
美到……连他做梦的时候，也不敢妄想师尊能有朝一日如此开心地接纳自己。
晏寒舟有些痴痴地望着对方。
在这一片无边的寂静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师尊，那我们，不回琉璃峰了吗？”
“不回去了。寒舟，难道你不想与师尊在这世外桃源住下吗？”
“在这里，没有什么正邪两派，没有什么人族与魔族的对立，没有清云宗，没有琉璃峰，也没有浩然与灵儿来打扰我们，从此，师尊的身边，就只剩下你了。”
见晏寒舟不答话，那白衣仙尊有些疑惑地朝晏寒舟伸出手，女子莹白如玉的掌心朝晏寒舟晃了晃，示意晏寒舟牵住她的手。
“寒舟，这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
少年低垂下眼睫，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啊，这确实是弟子心中以来，一直的渴盼。”
甚至，渴盼到疯魔。
开始的时候，他想要的是，如果师尊的眼中能有他就好了。
后来，他想要师尊的眼里一直都是他。
而现在，他已经不希望师尊的世界里还有别人。
……
是偏执也好，癫狂也罢，他本就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一个小人。
哪怕是绑着师尊，他也不想让对方离开他的身边。
见晏寒舟始终不过来牵自己的手，白衣仙尊迷惘地从桃花树下走向少年，她看见晏寒舟那落寞的眼神，语带讶异地问了一句。
“可是寒舟，为什么你现在不开心呢？”
明明他想要的，自己都成全她了呀。
“没有，弟子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