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允青作别大哥,夤夜进京,一个时辰之后,他见到了胞弟雷允海,两人密谋许久,直至天色微明。
接着,雷允青去找了一个人,一个能够三五句话解决整桩事的人。
雷允青必须让他点头。
因为他是扬州到汴梁,运河水道七十一个半码头的总瓢把子;他又是雷家堡堡主,雷战天的结拜兄弟;他也是华山派主母,柳月的结义大哥;他还是六扇门里大捕头铁万全的后台靠山,招揽铁大捕头门下,最厉害的徒弟秦方玉成为水蛟帮副总舵主的人。
雷允青要和他说,秦方玉必须死。
——他是张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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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允青听说过,张迎祥老则老矣,一贯是精神矍铄,数十年如一日,闻鸡即起,饱餐一顿早饭,然后紧锣密鼓一整天。
所以,他谁都没惊动,两袖一振,运起无上神功,借着尚未分明的拂晓天色,从遇仙楼的后院起飞,循着楼墙檐角,好似一道游荡的鬼影,又似一只归巢的大鸦,若隐若现地盘旋直上三层阁外,消失在一处露台。
转过两重廊阁,雷允青轻拂一双大袖,无声无息地撂倒了几名侍卫,再往前,就是张迎祥的起居之所。
前方,迎接他的是一道金光。
雷允青吃了一惊,他扬起袖袍,衣袂隐隐透出一缕缕淡金色丝线,嗡地一声,那道凌厉的金光没入袖口之中。
他尚未弄明白来者何人,眼前已晃闪得厉害,一位全身雪白的男子,手中一柄弯刀如弦月般夺目,划起一道亮线,直抹向雷允青的右胁!
这一刀,角度、速度和力度,一见便知,是对手有备而来,攻出的完美一击。眼看着刀刃快斩进雷允青的胸侧,却在尺余远近之时,锋刃前进之势陡然慢了下来,每向前一寸都显得艰难,终于停滞于最末一寸。刃口与雷允青身体交汇处,一丝丝的金色芒线大亮,像被一道铠甲阻隔!
行家过招,攻防只在一瞬,眼见刀势将要消散,那白衣男子铮一声收刀,他森然立于雷允青对面,冷冷地盯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熟视良久,终于,雷允青先开口了:
“哟?本座若没看错,这位可是金虹箭,狄大护法?”
“……我道是谁,原来是雷家堡的首座天王!这一大清早,偷入我遇仙楼,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事机之密,非同小可,为见总舵主一面,本座不得已出此下策。”
“到底什么事情?”
“此事能否让狄护法知悉,得等见了总舵主之后!”
“你说什么!”
这时,屋里发出了碗筷敲击的声音,然后便传出了张迎祥招牌的干咳,就听这只老狐狸在里头说道:
“允青兄弟,进屋说话,玉京也一块儿进来,都是自家人,不妨事!”
屋门开了,张迎祥四平八稳地坐在里头,正喝着一碗热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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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允青没看错人。他单刀直入表明来意之后,一桩天大的事,在张迎祥这儿,果然三五句话就解决了,离开时,他不自觉地当着张迎祥的面,长舒了一口气!
张迎祥到底说了哪三五句?
“允青啊,方玉贤侄本是老夫亲手提拔的副舵主,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说,你们是不是受了什么歹人的挑唆,切莫坏了兄弟帮会的一团和气!”
“休再多说一字!江湖上谁人不知雷战天和老夫是结拜兄弟,你们呐!就知道给老夫出难题,就知道逼老夫坏规矩!”
“这件事,老夫谁都不帮,帮谁都不是个理!再说,明晚上我家的莺莺,早定下在清风楼宴请方玉贤侄,方玉都答应赴宴了,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个!”
“倘若我的宝贝女儿少了半根毫毛,老夫和雷战天没完!”
“走好,不送!”
※※※
雷允青走后,张迎祥红光满面,端起碗来接着吃粥,吃得怎叫一个津津有味,还不时夹菜下饭。他面前只有两个盘子,里头是每天清早雷打不动的两样吃食,左边一小碟是他老家扬州的糟方腐乳,右边大盘里盛的葱花炒蛋,炒得极嫩。在汴京生活多少年了,张迎祥的饮食习惯依然是江南的。
只是,他老张在这享受自个儿的早点,狄玉京守在一边,真是如坠云里雾里。他眼见着张迎祥把那整盘的葱花蛋吃得干干净净,又再添了半碗粥,脑子里依然回荡着刚才雷允青说的那句话,要杀秦方玉?
狄玉京不喜欢秦方玉,可若说杀……
这秦方玉到底犯下了什么大事,惹得雷家堡要他的命?
更怪的是,他这位岳丈大人为何东扯西拉,却连原因都不问?
狄玉京心里头忽地掠过了一丝不安,他十分紧张地看着张迎祥,开口道:
“岳父大人,我明白了!您是让雷家堡在明晚的清风楼动手,不错吧?可是,莺莺也在这宴席上啊!这一仗,即便是雷家堡有心算无心,以秦方玉的武功,总是一场恶战,到时候没有一个角落安全,莺莺凶多吉少,请三思……”
“玉京啊,老夫什么时候说过我女儿会去赴宴了?”
张迎祥终于放下筷子,一边拿手巾擦脸,一边笑着端详自己的女婿,他感觉这狄玉京最近好像开窍了不少,不再是以前的榆木脑袋。
“哎?您的意思是……”
“还用我说?找个办法让莺莺睡大觉,这对你们练武的人还不容易?”
“哦,这样啊,可秦方玉岂非也不来了?”
“我说你……你也不动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