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忘情就待在泞阴城镇里,不是东逛逛,就是西晃晃,没个定性。尤其是人多杂聚之地,他更是设法扎进去,以便多获取些关乎在归梦莽原生存下去的本钱,也就是那些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关于莽原的点点滴滴。
“前几月梦生泽那边隔一段日子就窜来不少的熊部之人,那些日子可把我忙坏了。几乎每日都要战上几场,也幸得是在熟悉的梦生泽,不然就不会喝你们在一块儿喝喝酒聊聊天了。”
“你千里迢迢赶来泞阴,难不成就是避上一避、缓上一缓?”
“依着我们对他的了解,绝对是如此。就他那嫌麻烦的脾气,连战几日实在是难得,那期间绝对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开溜。”
“你们说得都对,我一个戴罪受罚之人那般拼命作甚?能活下去就是鸿运高照,干嘛还管其他!遇上了熊部,那是没得办法,避不了就是生死之局,要么他死,要么我亡!”
“巢山最近也不太平,爆发了几场大范围的战斗。我也受了些伤,不然也不会一大早进了泞阴就跑去医馆。”
“是说你咋最末一个到这儿,原来是医伤去了。”
“以前是六个人在这小店里碰头,如今却只上下我们仨了。真是不知……哎,不说了不说了。我反正是看开了。除了你俩,再没有人能让我拼命了。”
“不说那些,喝酒!”
“对,喝酒!”
忘情吃下最后一夹菜,放下一颗灵石后就起身离开了饭馆。灵石在归梦莽原里跟钱一样。而那些经商开馆的狐部之人也不为其他,只是在紧张的战斗后找个活计轻松一下。
看着其余人活着,就像自己也活得很好一样。同样,能默默在一旁看着,本身也就意味着活着。
重新走到街上的忘情还在回味刚刚听来的对话,那三人不单单只说了那么几句,可言语里的萧索却是再如何耳背也听得出的。传说的总没眼见来得实在,可这切肤的感伤,却也有些同身而受。
由是,忘情总算是明白了归梦莽原的凶险。除了警告自己要多加小心外,他却更是惦记狐湫泓,虽然因着归兮茫茫然而知她无甚风险,可担心却总是按之不住。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面若寒霜。一面之缘的行人,明日可能就暴尸荒野,连坟冢也无有一座;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人,也指不定那日先走一步。这就是归梦莽原的面目,无所谓真假,一直如此。
“生与死,就是这样脆弱吗?”
问着自己的忘情加快了脚步,他循着一幢高楼而去。必要时候,登高而邈可以宣泄愤懑之幽情,小脚下而大身心,也不啻为一种调和。
踩着嘎吱嘎吱的木阶,他径直来到了顶楼的露台。倚在阑干前,泞阴的一方尽收眼底。
小小的人儿,连连的房屋,白云悠悠地挤来撞去。城墙之外、天际之下更是蓊蓊的广林和郁郁的青山。
这一看就过了日薄西山。凉意拂衣,他才施施然地拾阶而下。在楼阁稍显幽暗的楼道上,他脸上分明泛着笑意。一下午的痴愣,只有他知道自己丢下了什么。
夜晚的泞阴更为热闹,就跟外界的城镇一样。也许,这就是莽原之部唯一和外界的联系吧,哪怕仅仅是单方面的。
与白昼之时不同,晚上更多是吃喝玩乐。好些饭馆前,板凳桌椅尽数摆在街上。相聚一桌的人不论相熟与否都卷袖赤耳,酒杯子握得紧紧,还大声说着话,不过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三三五五聚在一块儿行酒令,胜者也灌下一口,输者更是自觉地喝下一杯。没人耍赖,都得了快活。
即便是笑,也笑得那般坦荡荡,不论男女。即便是说,说的也是掷地有声,不论所说之假真。
忘情甚至见着个三十来许的女子拽着酒坛子与人拼酒,一脚踩凳,秀目圆睁如虎,双颊也是酡红两朵。
不用想也知道,明早一醒来,这些喝得再如何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人也会立马恢复。因为这里是归梦莽原,随时随地都可能遇上死敌。放纵,哪怕是为着宣泄苦闷,也得有个底线。
像个局外人一样,忘情闲庭信步无拘无束地穿过了好几条热闹的街。所过之处,那些人的神态举止他都被瞧在眼里记在心底。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随时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在放松时不就更为天真烂漫吗?他们流露出的,就是当下的情绪,乃是往初的累积,也是明朝的忘记。
本来忘情以为他会就这么晃荡在泞阴这座一日之城里。可是急急别进小巷里的一道身影却引起了他注意,尤其是跟在那人身后行色匆匆的三人。
“跟不跟上去看下?”
身子一折,忘情就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的身形也立马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阴影之外的街还是那般热闹。一如归梦莽原的实质一般。
远而不近的缀在两拨人身后,忘情跟着那些人折折拐拐。跟得越久,他脸上的笑意就越是浓厚。
再兜兜转转几圈后,先后三拨人都翻进了一座杂草丛生的庭院。不同之处在于,前面两拨人都未发现竟然还有人跟在身后。
躬着身子藏在假山后,忘情立马将整个心神沉入无尽深渊中,双眼轻飘飘地看向在院子里对峙的两方人马。
“你们是何缘由要跟着我?”月色下,一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带着怒意,而月轮已然被他祭在身前。
“既然已祭出了月轮,不就是心知肚明?”那三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