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忘情别了白游后,独自一人出了德阳门,过了护城河上的吊桥。忘情细顾周围,发现有水自郢山而下,东南方向切入上荆,即经过德阳门和玄武门之间,看来城中湖泊还远不止望归楼所见的那一处。
忘情自是心中计量,是缘河而上郢山,还是就直而去?
红尘令于心中悄然温润,直直指向郢山,忘情也是哂然,就经桥过河,直取而去。
桥长六十尺,宽三尺,横架河上,墩起洲渚。水逐戏其下,分合就上荆。叠以巨石浑沉为砥,墁以长砖厚岩成路,望以百兵演武成柱,连以狩猎护国为栏。奇工巧匠骋其技,惟妙惟肖端其神,烟云日月不休,风雨星河更序,一匡社稷,为贤干城。有石碑南北两立,一曰邦国,一曰卫城,此桥遂唤曰千秋。
忘情碎碎走过,望柱上雕以甲兵卫卒,或立定直视,或躬身背羽,或持抢突击,或拉弓满月,或执辔策马,或捉刀竖盾,或扛旗怒目,或击鼓爆筋,或鸣钲鼓舞,或挺矛横扫,或轻甲端斧,或虎口如钳,或近身轮刀,或锤飞星旋,或兵车嘶马,或丈八舞钺……
亦有跪地紧刃,有中矢挺抢,有断臂舞刀,有碎甲翻血,有马绊身坠,有盾破身坚,有昏死旗立,有鼓息人吼,有抱敌同归,有抽箭捉刀,有血瀑如浴,有车毁人亡,有血眼如鬼,有拼死一击……
桥两边望柱相对,极尽临摹,如死复生。中心之处,两立两帅,金甲耀,红披缠,立于马上,长枪前指,目淡如水,心沉如渊;另一位,金甲裂,红披断,背中数箭,挺枪怒吼,眼如铜铃,心有死志。
忘情沉默不置言语,虽是仙道之人,此刻踏足桥上,亦感沉重,那种血泪与白骨的沉积。此时不语,即是最大尊重。
一车马忽从北绝尘千秋桥而南。
“驾……驾……驾,还不快快让开,不识我家公子的车么?”一个仆役扬鞭吼道,旁边另一个仆役亦是怒目瞪视忘情,忘情按捺住心中暴戾,一步让开。
“哪来的鄙野之人……”远远地传来。
仆役驾着马车狂奔而去,两白俊骖马,两赤火服马,车盖华丽,窗棂精琢。忘情认真记在心底。即便是兰湖遇到贾大少那次,亦是无见这般气来。一个庄重严肃之地,竟有如此不知廉耻之人,看那架势,想必还是楚国之显贵,真是贻笑大方,忘情当时差点动手毙了这些少廉寡耻之人。
过桥尔后,忘情驻足,回头看了眼千秋桥,哂笑道。
“为何,为何,所为何?”
说完,踱步向郢山走去,没有一丝停留,刚刚那幕经历让他心生烦闷。红尘令再次浮现心底,忘情循着指示缓作调整,毕竟王城之周人来人往太多,只得如常人般赶路。
一路上,忘情都无甚心情欣赏郢山之风致,心中仍是纠缠于千秋桥那幕。驱赶不去,烦闷暴戾。
忘情干脆停下脚步,静坐树下密叶中,俟侯夜幕降临。
夜来了,上荆万家灯火,千秋一桥惨淡。忘情双眼睁开,起身捋衣。脚步一错,全力奔突在郢山里。越往上,身法愈是更快。
月上郢山,铺光成路,
忘情按着红尘令的指示来到郢山最高之山巅附近,一块石岩外突成崖,忘情喘着大气,盘腿坐在崖边,闭目调息。
月挂另边,光寒夜冷。
忘情吐出一口浊气,双脚松开悬在崖边,手腕一抖玄湖即出,拧开后一口闷下。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般毫不留下丝毫的挥霍竟然因祸得福,虽然累得够呛,却得了炼体的一丝浅进,真是可喜可贺……”忘情眯着双眼俯览上荆,灯火依有,却不见多。
“怪不得祖师要把据点设在这儿,俯视上荆的缘故,我今天终是懂了祖师当年之心情,可不单单是毁家而已……哎,说这些干甚。”
玄湖化小系在手腕上,忘情双手撑崖飞下山崖,身子在空中一翻折进山崖下一个洞口,如无有路引,显是难以发见此处隐秘。
忘情往山洞里走着,并没有祭出夜明珠,自从炼情台醒来后,在夜晚之时他的双眼视力远胜从前。乃是他那一半妖族血脉所赐。这妖族血脉觉醒后之好处只得自行探索,忘情也是后知后觉才发见。
终是到了尽头,一间石室,不及剑虎堂大。墙壁即是天然的石壁,未加雕琢,周遭环顾,两石凳,一石桌,仅此而已。
忘情坐到石凳上,石桌上一块令牌模样的凹陷明目张胆地提点着他。忘情笑着将手按住额头,一下抓出红尘令,轻轻放下,不差一分一毫地镶嵌上去。
石桌一阵水幕洗刷而来,尔后立在桌上,金字其上,其是:秦梦久留于令狐忘情,屠之留于令狐忘情,谢邪留于令狐忘情,云紫婵留于令狐忘情。
忘情下意识地准备点上一个试下,却发现水墨下方咕出一个红色泡泡,飘荡在水幕中。忘情只得先清理掉这个碍眼的泡泡,伸手往上一抹,金字全都消失,忘情来不及悔恨就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水幕里。
“哭……哭长老?”
“哈哈,难不成我还吓到你了,小忘情?”
“没有……没有的事,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知道据点只得收发信笺而已。”
“只是没给你们细说而已,哈哈,什么事儿都让着你们自行去探索,这是我们红尘阁的传统。我们亦不是这般过来的。”哭长老在水幕中和气展笑,“你徐师叔运气最差,下山历练三年才发见这成影渡音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