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如织,语声如沸,店肆林立,红砖绿瓦,有丰腴歌女托腮倚阑,俗不可耐地掐着嗓子唱上一曲儿。李鼒道:“城东有一处店面专制冰食,我带你去吃金橘雪泡!”星月只顾着一路看那些新奇好玩的,臧胡不曾有过的,中原都有。不知不觉到了店里,李鼒一拍案:“小二,来两碗金橘雪泡!”“好嘞!”店小二将毛巾甩到肩上,不出一会儿便端上来两碗。汁水饱满的橘肉被剃去橘络,薄绵细碎的雪子亮晶晶的,上面还添了蜂蜜。星月舀了一勺,道:“太好吃了!这比奶疙瘩还好吃!”“那可不是嘛,这家店是澶州城最有名的冰食店,名声都盖过上都的了!”说罢,李鼒又道:“小二!再来两碗甘菊冷陶和砂糖冰雪冷元子!”“你这么吃下去会伤着脾胃的!”“本将军好不容易等来槐夏,这次一定要吃个够!”星月拗不过李鼒的性子。二人从开始就一见如故似的,各自畅谈了一番,饱肚后便出了店面。
忽见人群之中有一乞婆和衣衫褴褛、眼戴白丝带的女童。乞婆拉着女童向路人乞讨,女童不小心被人一撞,那乞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硬是说那人故意撞了她家孙儿。女童闭着双目,白丝带掉在了地上,双眼周围有血渍,可那眼皮分明振动了几下子。星月忽然上前蹲在女童面前道:“小朋友,姐姐我这里有冰糖葫芦,你看!”她马上睁开了眼睛。众人唏嘘,乞婆拉住女童便要走,星月拦住,给了她们自己身上不多的碎银子,道:“老婆婆,骗人取财本来就是不对的,更何况您还拉着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娃娃,这就更加不对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都长着眼睛呢,你们啊就拿着这些钱,好好地给孩子买些衣物和吃食吧。”众人鼓起掌来,她便点头拱手作揖。
宋星月这才想起来李鼒,却见他捂着肚子,拧眉面露困难之色,恐是伤了脾胃,便来搀扶住他。二人磕磕绊绊地回到府邸,被李鼏逮了个正着,他疑惑地瞧着二人,星月慌忙地解释了一番,李鼏蹙眉,让星月下去。李鼒不敢抬头,只得悻悻然赸笑道:“二哥,我——”李鼏一抬手,李鼒吓得愈加低下头,那只手却轻轻放在他的头上,李鼏柔声道:“你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就如此心急出去吃冰?”李鼒惭愧低低嗯了一声。
夜幕已至,将近亥时。伶娘按李鼏吩咐到他房内商讨要事。伶娘躬身道:“大人,伶娘听闻这澶州城内乱诸多,今日偶然间从一乞讨的黄头小儿身上得到了一块铜牌,是大人言下的森罗派所属。”李鼏接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纹,若有所思,良久道:“乞讨?今日三弟也撞见了。我从唐彧那得知,森罗派在某位朝中重臣的庇护下无恶不作,行迹遍布除上都以外的各个县级......对了,此次你回上都,帮我密切留意快活楼的梁生公子。”“此人是——”“韩炳全身边最受宠的娈童,他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不敢光明正大迎男宠入宫,免得流落了个断袖皇帝的笑名。”忽然门窗上多了一道黑影,李鼏瞧那影子应该是某位士兵,头盔上的红缨甚是好辨。他暗自冷笑,对伶娘道:“伶儿,今日本将累了,改日再陪你,且下去罢。”伶娘会意,颔首退下。
她出去时四下望了一眼,并未见着细作,门口处倒是多了一双脚印。
翌日清晨,宋星月一大早就被李鼏拉起来去洗一大盆子的衣物,说这是她带着李鼒乱跑的惩罚。星月汗颜,忍着一肚子火气刷衣服,洗着洗着便突然从一件衣服袖子里掏出一只玉白的簪子来,她擦了擦放在阳光下看,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于是收进衣襟里准备下次还给他。
此时李鼏正在县衙的公堂之上。氛围之肃穆,他双目平静无波,缓缓启唇:“明大人,我问你,城西和城东的十四家赌坊与赌妓交易牟取暴利,甚至截杀无辜百姓,这事你可知?”明大人坐在庭上擦了擦汗,身上的肥肉抖了三抖,颤颤巍巍地道:“小人......小人不知......”“那好,三十七个丐门、风门和火门的流派窝点分布在全城,你可知?”明大人面露惶恐之色,步履蹒跚地从堂上走下来跪在李鼏脚下,抱着他的腿喊求饶。李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可知,全城上上下下有千百名童叟被割下舌头被火钳烫伤双眼被断去手筋脚筋在街边乞讨,还盼着你来他们做主为天下正义做主。”明大人面色红辣辣的,眼泪巴巴的哭喊道:“小人......小人有罪......可小人实在是有口难言啊——”
李鼏一脚踢开了他油腻的身体,严厉道:“把人带上来!”于是后面进来一个被割掉了一只耳朵缠着绷带的女人,她跪下来道:“请大人做主,民女本是岩桦村一渔夫之女,不曾想有一日家中遭逢几名黑衣蒙面之人,小女并不认得......只是,只是他们不仅抢空了家中所有的财物,还,还强暴了民女,将民女送到一处关满了人的地方,让我们每日上街乞讨来骗取钱财,还派人在街角巷道来监察我们。如若讨来的钱财不达要求,便用鞭子抽打我们,不给水和粮食......家父曾多次上这里请大人为民女伸冤,最终不是被告知大人不在就是被衙役赶走......”
李鼏死死盯着明大人,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