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脑袋。
那可怖的镜筒里,十几块透镜仍在幽浮,自顾自的发光,于是便像极了黑暗之中的孔洞。孔洞之外是……正在偷窥这个世界的人。
这怪物的精神状态绝不对劲。他身上的齿轮正在发出一种嘈杂的错乱的响声。他绝对不是抱着善意而来的。
他唯一的善意维系在某种由秭进和京垓所确立的秩序上。
顾川背后冷汗淋漓。
这里,腾挪转移的空间太小。
“博士,我们想要离开这里,你知道的……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一个意外的偶然,我们的目的是前往更遥远的地方,请问您能让我们离开这里吗?”
在狭窄的镜筒里,震颤着的透镜犹如展翅的蝴蝶,无数蝴蝶的翅膀重叠在目镜之下,便似万花筒之绽放,无穷无尽。
“呆在这里不好吗?这里难道让你们感到不安心了吗?”
他慢悠悠地走向前来,不再像原本那样客气,顾川毫不怀疑他会向己方出手。
“你们是带来了那被叫做太阳的永恒的发光体的消息的使者,是我们的贵客,你们的知识理应留在这里,做更多的贡献,不好吗?”
站在一边,同样严阵以待的初云说:
“那是没劲的事情呀!”
“原来你们也觉得这是一件没劲头的事情呀!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或许是如此吧。力求准确,而寻求概率上的肯定或逼近,这是我们一向的准则。”
这话让京垓九好像愉快地在颤栗了。
但齿轮人的快乐总是很难表现出来的。面部的几块小小的转轴支撑着情感表达的变幻。
在其余齿轮人放出的暗光中,镜筒人的影子格外狭长,好似一条站立着的、伸长了脑袋的蛇,一路延过顾川与初云的脚底,直至天青金的墙壁之上。
“无聊是常态,而有趣则是偶然的事情。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很无聊的。这座城市里,作为我们,其实很多事情,我也感到很无聊。探寻天体的存在也好,了解世界的奥秘也好,维护秩序也好,共享一切成果也好,永恒的自我的辩证也好……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我而言,并无增加的欢乐。”
“所以你背弃了这些吗?选择和京垓一起……做不同的事情吗?”
顾川问他。
镜筒人说不:
“你们忘记了吗?我说愉快的事情总是很少的。我每次掀起狂风,都在期待下雨。一个精神病齿轮人说大荒曾经下过数百万年的雨,是从月亮上下下来的,彻底浸透这片大地。我就在想为什么它不再下一次呢?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从此便能——见不到上弦月。可惜的是,我从未见到过。”
维系道德的弦已经崩坏,于是这个齿轮人所追逐着的东西,早已不再是纯澈的对问题的解答。
他继续向顾川逼近,距离缩短到了三十米内。
“可是只要活得够久,是不是就会见到天之下雨呢?既然大荒曾经也不曾是大荒,而齿轮人曾经也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接着我就开始想,要是活得足够久的话,是不是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好的事情呢?”
那时,京垓对他说他们应当是永生的。
那一句话的问候,让京垓九的想法再也不同了。
顾川不知道鹿角人和镜筒人到底发生什么样的缠斗。
但镜筒人竟然站在这里,恐怕那鹿角人已经凶多吉少。
“哈哈,那确实是的。”
顾川又问:
“您告诉我们这些是为什么呢?”
无边的砂砾打在一墙之隔的天地的胎膜上,而天青金的墙壁却隔绝了一切外面的风声与呼喊,使得解答城内一片静谧。
宁静的黑暗的甬道,犹如地狱张开的食道。
而他就站在这食道的开端,看向这两个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并摧毁了他一生全部的研究的人。
“异乡人们,这件事情简单呀。”
这个镜筒人已经不再是他们之前所认知到的、作为标准齿轮人的存在,而是某种更加接近野兽的怪物:
“尽管,我们都承认了只要活得够久,就能看到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事情。但是呢,这也只是许许多多,而不是全部的。比如说,有人逃到了光凭自己的力量怎么也无法抵达的地方的话,然后他死掉了的话,悲观的异族会说他们无法报仇了,乐观的异族则会说老天开眼了。”
顾川见到原本站在他身后其他的齿轮人正在退避,只余下那紧紧贴在他身上,可以自由旋转脑袋的猫头鹰的齿轮人还在。
“这就像是你们想要前往世界的尽头,而我还会继续呆在大荒,等待那场连绵永恒的雨一样。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很久不能再相见呢?那么你们死了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了,是不是?”
他无比真诚地说道,丝毫不再掩饰自己已经溢出的恶意。
他在听到顾川的答复之后,完成与鹿角人的决斗之后,宁愿搁置手中的任务,交由其他的齿轮人,也要赶往这里。
他无比确切地知道,这个少年人一定会走,会离开,会到他再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然后将他们命运的线彻底切断。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
“我能问你,你为什么突然恨上了我们吗?”
京垓九没有回答,眼前的人的疑问已然不再重要。而是在集中精神使镜筒放光的过程中,回想到了过去。他想起自己此前的犹豫与彷徨,想起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