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宗庙称享。腊月二十七日,皇帝祀百神于南郊。
在金徽元年年尾,长安各坊往日里不大热闹的亲郡王府,也陆续有远方人归迹。因为上位之后待兄弟和睦的金徽皇帝,一定会在大年三十告享太庙。
能回京并有资格进入太庙的亲郡王们大都要回来,路远的,一个月前便从各自的藩地起程了。太庙,是这些王们可理所当然与皇帝见面的地方,可令皇帝加深对他们的印象,又正式、又充满着亲情。
东南为巽位,为风,为顺。太庙坐镇在皇城东南,取意非同一般,皇家先祖可以乘顺便之风及时赶过来,享用后辈的祭祀,看一看他们身后留下的基业是不是安好,走前再留下祝福。
小太监徐韧刚刚在大明宫安顿下来,今日随着汾祠署到太庙洒扫,为皇帝的献享仪式做准备。他在大明宫得了个内仆丞的差事,是个从九品下阶,大明宫只有徐韧一个人来,无形中好像他就代表着大明宫。
官员们看徐丞事一本正经,亲自在这里擦擦、那里掸掸,表现虔敬,也不知皇后娘娘或是“谢贵妃”来前对他有些什么嘱咐,谁都不敢大意了。
一直忙到头午,内仆丞才回到大明宫,他的狗扑上来表示亲热,徐韧抚着它问,“我姐呢?你看没看着她?”
小狗回头望了望紫宸殿,冲主人“汪汪”两声。
……
常乐坊可不是长乐坊,后者紧临大明宫,是块黄金宝地,多为公主所居,而前者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在靖恭坊的北边。
许敬宗名为敬宗,却不敬鬼神,因为他住在靖恭坊,坊内一处佛寺、观、庵都不许有,鬼神也让着恶人,整座靖恭坊只有许府一家独大。
为了各承一方香火,按着疏密之法,有些寺院、道观、庵堂必然挤到北面的常乐坊来,尤其在紧靠着靖恭坊的一面建了好几家。
常乐坊的旁边便是东市,市场中小商贩的菜烂了、布糟了,挑夫的肩膀磨破了,把式的牲口不好好吃料了,顺便可以跑到常乐坊的寺院里烧个香,许个愿,这里的香火十分繁盛。
坊内有个赵景公寺规模最大,三重宝殿内佛像巍峨,四壁上、穹顶内绘着整幅的彩画,蟠龙栩栩如生,鳞爪森然,各路神仙形游天外,衣衫猎猎,仿佛要脱壁而出。
香客们来了拨儿走一拨儿,男的女的,脏的净的,都虔诚地往佛像前的蒲团上一脆,那十几个缃色的蒲团罩子脏的特别快。
这个颜色的东西,刚拿出来时又素净又高雅,但跪了两番下来,便沾上了来自三教九流的汗渍、菜渍,还有泥手在上边顺便擦干净,看着就像赶车把式在车辕子上铺的布垫子。
有身份的老爷、或是爱干净的女子来跪拜时,就会看着蒲团微微皱一下眉,寺院住持说,“这可不行,我佛慈悲,不可能挑拣香客,三层殿里的蒲团罩子,要两日一换洗。”
和尚们都知道越是色浅的东西越不好洗,这不是身上穿的蓝衫,在水里摁两下就成。于是便雇了寺外的女子来做。
三层大殿,足足有四五十个蒲团罩,两日换一遍。加上替洗的便有上百个。主管此事的两个和尚看看时候到了,便起身出寺。
他们顺着坊内大街往东来,靠着路边走,一直走到最东头的城墙根,在高大城墙下的阴影里有个院子。
一个和尚敲门,对着前来开门的五十来岁女子道,“好了没有?”
女子让两人进去,指着院中晾晒的东西,有些窘迫地对他们道,“长老,偏巧这里见不到日头,又是冬天,不然早准备出来了。”
领头的和尚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对她行了个注目礼,神色中带着被戏弄的意思,“施主,当初可没说冬天就可以晚,香客们冬天也要过来。”
他不足三十岁,很喜欢自己这个年纪,香客中那些虔诚的淑女、贵妇们,但凡想与寺中人酝酿些fēng_liú韵事的,大多对这个年纪的想入非非。
但这个和尚不那么想,他更暗恋眼前的这位半老徐娘。
虽然她的额角已经爬上了细碎的皱纹,手也不大细腻,但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眼神和举指中流露出来的那个优雅的气质,一看便是经过场面的。
恰好有一股强劲的风从院墙上吹过来,使她单薄的外裙紧紧贴在里面的紧身棉衣上,连胸廊也勒出来了。
和尚朝她点点头,“施主,你要知道,我们寺中的蒲团罩子……可有的是人争着洗,再说二十个罩子一文钱,两天一换,你算算每月多少?”
女人指着晾衣绳上挂着的几十个蒲团罩子说,“是……是很麻烦……昨天洗了一天,晚上洗了些,又临着火盆熨了一夜,依旧剩下这么多,”
和尚寻思着道,“那我回去,便与住持说你不能胜任了。”
女人脸上现出焦虑的意思来,身子有些摇晃。
因为她和另一个人赖以活命的营生就是洗这些罩子,另一个人是她娘家死了爹娘的远房侄女,从乡下搬到常乐坊来陪她。
此时那个姑娘出去了,不在院子里,女人有些无助。这件差事一个月四五十文,她们娘两个在这个季节里,还有什么依靠?
但和尚又拿着这件事敲打她了。
她拉不下脸来央求,只是抬头看了看城头上露出的半个太阳,看它多么像一只跪脏了的蒲团。
“我佛慈悲……”她喃喃道。
和尚说,“每年一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