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的日子,真似神仙一般。两人有时还不敢相信,可以回到这样的生活。
墨青玄每日帮龙子陌劈柴担水,白虚瑕每日将采来的草药分门别类,做好标记。闲时吟诗作赋,弹琴浩歌,砍瓜切菜,洗手作羹。墨青玄练剑,白虚瑕也跟着一起;墨青玄调息,白虚瑕也试着去学。
墨青玄又恢复了大大咧咧上蹿下跳的猴子心性,笑容灿若春花夏云。白虚瑕用竹子做成了一管笛子一管箫,每天被他缠着吹各种曲子,倒也不曾厌烦。龙子陌偶尔听了,也会合着曲子,按拍击掌。白虚瑕看不透他,便也不去多想。
这样的时光,好似多年前梦想里的模样。
成色扰扰未悔》更为悠游博大,平静虚怀,到一记白眼之后也不忤逆爷爷若是他们知道回去之后的变数,他们会不会永远留在听命湖,留在大理?
然而白虚瑕再怎么慧极天人,也看不清自己的命运。医者不自医,卜者不自卜。
何况他不信命。
告别依依不舍想把墨青玄做成药人的龙子陌,回到山头寨,见着惊叹不已的乡亲们,寻了踏雪小黑,抱着麻花琴,到得临安,已是十二月。这一路悠然倒也紧迫,逍遥倒也焦灼。
离临安愈发接近,白虚瑕的心就愈发紧张。在听命湖的日子,他也无法欺骗自己,让自己忘记和放下那些事。然而他,他们,不得不回来,回到现世,回到临安,去面对宋人,金人……面对自己所谓的使命。
墨青玄的心情也没有先前那么愉快。他是简单的人,在听命湖,便放下一切快快乐乐地养身子,过生活;离开那样的生活,便自然开始担心岳元帅,担心宋金之战。只是他心中的纠葛和牵扯,比白虚瑕少了太多。
曾经还以为,再也没命回来,然而白虚瑕实现了他的诺言,带墨青玄完好无缺地回到了临安。时隔一年多,临安变了,车水马龙,光怪陆离。街巷的交错,楼牌的掩映,那一切依稀似是还有当年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陌生,多了几分秀容迁就,玉树流光。这临时的安顿之所,越来越像久居的都城。墨青玄和白虚瑕牵着马走在夜半的街道上,马蹄声声在青石板路上叩出空明的回响。朱老板的店铺已经关门,张家店的刺绣已经易主……士夫楼的灯还亮着,花朝坊里面一片笙歌欢腾。
“待一切安顿好了,我再陪墨兄故地重游,可好?”西湖上泛舟荡歌长啸弹剑,孤山茶楼里被烫得上颚起白泡,灵隐寺中莫名其妙崴了脚却被僧人送了结缘经书……忆起过去短短却深刻的一幕一幕里墨青玄的呆相,白虚瑕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还要大吃一顿!”墨青玄在深夜中恍若明星。
岳元帅入大理寺狱。
回到白府,便听老乌颤抖着身体强自冷静着说了这么一句。墨青玄原本拥抱着老乌,如闻霹雳地怔住。白虚瑕面色未变,只是疲惫之色突然浓了些,缓缓道:“乌伯,这一年多,让你太过担心了……你先去休息罢,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老乌深深看了看面前这音讯全无许久、明显长大了的两人,心中不禁为他们的未来而担忧——这两人如此深厚的情谊,不知会落得怎样的结果?
墨青玄只是担心岳飞等人的情形,并未想到自己与白虚瑕的未来——两人经历了这番重重磨难,生离死别,他们的友情已经不能用生死之交来形容。连生命都可以为了对方而交托,对未来还有什么不放心,不确定呢?明年,明年就可以看临安初雨了罢?
白虚瑕却一直有着这个顾虑。虽然龙子陌不住告诫他不可思虑过重,杞人忧天,但是他怎能放下。龙子陌不知他的身份,自然也就不会了解他心中的纠葛。在他心里,白毛狐狸要和黑猴子永远在一起,那也只是梦中的事罢。然而这几个月来在听命湖的相处,让他绝望的心里似乎出现了一丝轻飘的希翼。纵然是这一丝渺小的希翼中,也充满了疑惑与不信。他知道自己骨子里都是个绝望的人,偏生又太过贪婪,不肯放弃那些早晚都要丢失的东西。
如今,这一丝刚刚破土,还未发芽的希望,被一个人的到来轻易打破。
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满脸风霜,若不是那熟悉的声音,看了多年的面容还残留着依稀的温暖神色,白虚瑕怎能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给自己说着兵法谋略,有一个善良温柔却早逝的汉人妻子的哈迷蚩。之前回金国的一年并未见着他,如此算来,两人已是十一年未曾相见了。
他老了。微微三角却充满了智慧的双眼周遭已经爬满了皱纹,高得像小山一样的鼻子依旧坚挺,颌下的胡子却是多了许多。白虚瑕打量着他,看着他手中的信物和四叔给的蜡丸。他捏开蜡丸,飞快地读罢,将信揉在掌中一团,刹那纸屑细如飞雪玉花,fēng_liú云散。
“容……二小王爷。”
白虚瑕抬手打断:“在此,我便是白虚瑕,无瑕公子。米员外随意称呼便可。”
化名“米员外”的哈迷蚩笑了笑,似是很满意眼前人的谨慎,眼中又多了一丝怜惜:“无瑕公子也知道了在下的来历。四老爷在书中想是说得很清楚,但在下还是要对无瑕公子说,莫忘了你是何处人,莫忘了你来此处所为何事……四老爷和三夫人可是挂念你得紧。”
白虚瑕微微颔首:“无瑕明白,请转告四老爷,让他放心。如今阻碍之人都已经休息,他负责谈妥生意就是。”
哈迷蚩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