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京城除了欢笑场的笙歌艳舞,亭阁间的酒迷灯嚣外,更增致了凉风习习处别样的闲遣。东城门以外约五里处,绵延起伏的松林草地间,一条涤澈的小河低洄流过。由于景色清幽,郁叶荫凉,贵家公子们蹄音如雨,华辔雕鞍,一袭锦靴箭衣沿着流岸,争学蓑翁一杆垂钓满河浮光跃鳞。
欢快如泷的人群中,喧杂地议闹的大多是那个前来提亲的东瀛阁下,有人说是琴韵茶香的风雅才子,有人说是力扛万钧的威猛骠硕。流言纷纷中各种传乎其玄的猜测,稀奇古怪传遍了整个朝野。而在文案叠告如山的龙案前,叛乱战事的频传步步宣告着政废武驰的恶化,一种积弱难返中快快正如疥癣之患,斑驳地蚕食着飘摇的国土。
孰知伏月以来大魏空中的首记霹雳,却是来自鱼米富饶的江州,江州知府言东玉草菅枉正,荒废蔽职致使灭门血案耽待未决的状词已然历历怵震地送入宫城。也许是诉讼者为权势炽天的毓贵妃的表亲的缘故罢,一桩事发未及一周的安府血案由江州传入京都,满城上下一片哗然。或许探寻风月才是市井间的本俗,众人啧啧讶然称道一代故去的武林高手亦是藏娇不露,命忝忘川之后才惊觉安府的嫡妻竟是毓贵妃的表亲一系,一时间安槐如何高岭折花的故事无限扩展,几已甚过了东瀛质子的风头。而朝堂之上即是略有知情的人已然噤若寒蝉,深知一旦牵涉进这个看似扑朔迷离的案子便是骑墙难下,两股繁轶浩大的势力夹逼下,步步都是如履薄冰,霎时皇宫的气氛在等待皇上的提审令下中陡然紧张起来。
而后一道明黄宫绸旨下,宣梓王高离霍为提刑司主审,判决江州安府灭门血案的圣意,更是然诚惶诚恐中的朝野再次震怵。那个先帝帅经雄略的皇子,初及束发时,漫沙疆陲薄敌千里的少年,横槊棘岭,茹血当歌。能跻身庙堂的心中大抵都有些首鼠的聪明,对于当今一个位权一削再削的梓王,纵然万分的景慕也是不敢援手亲近。韩非派敏感的背景,韬然出群的才治,似乎也只有先前位居虚职的怠慢于他而言才是个安稳立命之所。如果凭倚着一些捷锐的嗅觉,谋案方直指门生棋布朝堂的太真派,而原告裙带之下罗卷的是赫震朝纲的祀王和毓家,这桩偏荡则乱局的大案,对于岌岌可危的梓王一生的尊荣无疑会瞬间化作缥缈。但凡通过门系推论,就算是局外者也能估摸出梓王与安槐的几层近乎,任着高离霍秉义率谊的本性,掣肘之下纵使深知前方是菻谷深渊,迎着窃笑声也是不会再有半分推托的罢。
卯时的钟府仍是明烛高烧,镂雕百兽檀榻上,钟燊昊袭身仅是一件冰蓝的软袍,微袒着目似憩暝,而耳中隐隐传来极其低微的无风自动。借着厢房透出的烛光温黄,两个人正拽着手,在水磨的大理石地面上踱滑而过,拂影而入房内的气旋愈演愈烈。
“什么人”,钟燊昊惊觉一哧,倏的旋身而起抽手即扣上了前襟的绶带。
“小昊,别来无恙”,门前浮现出的却是笑意晏晏的乔崇焕,一摆手拉进了面色闷紧得雪白的孟律耶,后者俯腰抚胸干咳不止,半晌气息才捋顺过来。
“崇焕,你怎么能让律耶跟你飞檐走壁进来,他不识武功的身子怎么捱得住”,钟燊昊抬起扶着孟律耶的手后,语调略为肃然。
“小昊,你也太过紧张了,这还只是给他训练计划的第一项”,乔崇焕抱手而立一脸谩漠。
“哦,是吗?”钟燊昊幽异的说,挑起的眉梢横指窗外,“可惜你还是略低一筹,行踪早就暴露了”。
顺着他凝蹙的方向望出去,窗外已然静静冷眉驻立着那个玄青布衫的少年,全身罩下的孤清寒意阵阵,吓得两位瑟抖中汗毛颀竖。
“嘿嘿,今日里定又是一片朗日,我们特地前来邀小骓到城东钓鱼,不知小骓可有兴致”,乔崇焕颤声道。
“无论如何,私闯宅邸,不容饶赦”。
未待语音落定,钟戬已是纵身跃起,隔着茜窗已是掌影翻合罡气直灌。蓦地乔崇焕眉宇间惊兀一凛,身影圆融地回环避开,接连间迎面的却又是内功呼伦而出的气旋无数,他的双掌不及回撤,顺势一拍向窗外贴去。钟戬努了口气,气焰分毫没有减退,乔崇焕虽是以支臂格挡为主,在这种劲力盘吸中也不敢分神出纹丝杂念,片刻之间,院中已是掌风劈厉的旋白一团。
孟律耶讪笑道,“真是苦了乔家二公子,大热天的还要在院中做运动”。
“我们小骓是在逗他,深知势钧难敌也要引他来喂招,不然岂不便宜他翻墙一趟”,钟燊昊舒眉含笑。
并肩而立在窗前看他们打斗得正酣,孟律耶倒是心思缜密,怔怔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怵然中充满忡虑,高声道,“崇焕,你先停手罢,大清早的仔细闹醒别人”。
钟燊昊倒是意态悠闲,淡漫地又解开前襟,“费不着这么踌躇,前阵子东瀛来的那些使者还没置购到平淮侯的府邸时,租佃满了这四周的客舍,笙弹《出其东门》昼夜不休,无端端的一支阳春风月的曲子听得多了倒生腻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孟律耶附扇默念起来,接而扬声道,“这是古人示爱的曲子,莫非他们是朝着令妹专程而来?”
“似是也不大可能”,钟燊昊狡黠一笑,“若真摸索清了棠妹素来的品性,就不会吹灰无用地吹奏这些高山流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