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盛的晚餐无法引起一丝食欲。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把食物塞进肚子的过程，中间吃了些什么最后完全没有印象。
在厨房的水声停下后不久，我张大了眼睛。
辉夜正一丝不挂地站在眼前。
「你不是想知道吗，莲子。我到底是不是人类。」
她背对着这边，长至腰际的直发像瀑布一样垂落。雪白的胴体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露在眼前。
「这就是答案。」
可是在她的腰部上去一点的地方，却镌刻着令人战栗的伤痕。那是一道被横砍出的刀伤。
「这个国家的小孩死的时候，就是那样子消失的。不会难过，也没有疼痛，而是带着笑容和释然离开。平时只要吃少量点心就足够了，因为反正寿命也不会很长。但是我不一样。」
辉夜以平淡而安稳语气慢慢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有一次，我差点就死了。以前，我也参加过战争游戏。结果就是这样。」
狰狞的伤痕扭曲地啃噬着她那洁白无瑕的肌肤，仿佛在夸耀着这让人不敢直视的痛苦。
「我没有消失，而是充满了痛苦。那天也是这样的夕阳。血是暗红色的。自己处理了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回到家后，又疼了好长时间。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最后还是活了下来。从那以后，我就懂得了什么是痛苦。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在哪里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莲子。你以前曾问我回去现实世界的事情吧。」
「从清醒过来开始，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就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虽然没有清晰的记忆，但还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现实世界。说不定就和莲子一样，我也是从外面的世界进来的。可是这么一想，就连自我都不能维持了。我到底是谁呢？在这里的生活真的是必要的吗？」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无法离开这个国家。即使害怕活着，害怕受伤，害怕孤独一人。如果就在这里闭上眼睛的话，我到底是回到现实世界呢，还是就在这里死去？即使回
到了现实，那个我还会是我吗？每当想做出什么改变时，背上的伤痕就痛得无法呼吸。那天你问我是否愿意跟你走时也是如此。」
「呐，莲子。我真的活着吗？」
「这种生活方式，是不是死了更好些？至今为止想过好多种死掉的方法，可是看起来都好痛的样子。如果是莲子的话，应该能温柔地杀死我吧？」
就像一具坏掉的机械那样向我伸出手腕。辉夜的表情明明看起来像是在笑，然而空洞的眼神就像被抽出灵魂的木偶。
拼命地抱紧她的身躯，眼泪就像洪水一样决堤。
至今为止辉夜都是一个人活下来的。没有同伴，也没有互相倾谈的朋友。甚至连记忆都**不清，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像站在一条绷紧的细绳上保持着艰难的平衡。
可是这条细绳却因为我的到来而松弛了。
「果然那个时候，如果没留莲子住下来就好了。这样的话，无论多艰苦我都能够忍耐下去。但是现在，一想到莲子会离开，身体都会像这样不停地颤抖。」
辉夜从下方往上看的眼神里充满的不安。就像因为害怕而发抖的小动物一样。
「不能留在这里吗？莲子。」
脑袋就像被这句话狠狠敲了一记。
现实和幻想，到底哪边才更有意义？
在思考前就得出了结论。那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我要找到梅莉，然后和她一起回去现实世界。
「我什么都会做的。」
可是如果只是一周的话，留在这里也应该没问题吧？
要做出这个两难的决断，对我来说实在太过苛刻了。
但是，这只是伪善的想法。
回答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既然虽然迟早要走，留下来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于是我轻轻地给辉夜披上衣服，然后在对方失望的眼神中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走？」
听见辉夜平稳的声音，心脏就像裂开了那样。
「明天早上。」
静默的空气就像大石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不敢再看辉夜的表情，我胆怯地闭上了眼睛。
「那么，在明早之前需要准备旅行用的行李和食物呢。」
听到明亮开朗的声音，视野中映出的是辉夜那完全改变了的神色。在那上面一丝一毫的阴霾都找不出来。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情。
应该是正确的。
但是为什么。
我的心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呢。
连一句简单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夜晚很快降临在了蚀之国。天空就像被披上了黑色的轻纱一样，上面点缀着数不清的繁星。
在这样的夜晚奔走于陌生的街道上真是一件无谋的事。在观星的能力失效后，只能凭记忆和眼睛确定方位，这让我很不习惯。
在出门前确认过辉夜已经睡得好好的。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因为我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不想被她知道。
有一件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事情。在走之前不弄清楚的话，我无法让辉夜继续留在这个像糖果一样变质的国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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