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突然变得模糊一片,然后彻底地漆黑下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没有回答。
即使怎样追问,虚空中都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于是她只好坐下等待。
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仅仅是任凭时间无意义地流过——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过了。不,说不定正相反。
她察觉到了被自己刻意遗忘在角落的一点。
因为缺少了某个人的存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才会让自己感到如此的陌生。
明明感觉不到温度,少女却蜷缩了起来,抱着膝盖搜寻着记忆中幸福的光景,想从其中汲取一点点温暖。
然而从脸颊上流出的,却是充满着绝望和苦涩的泪水。
——自己身为怪物的姿态被绯音看到了。
明明刻意遗忘的,却因为贪恋记忆中那温暖的肩头而自食其果。
——我...原来是这样一个贪婪的家伙吗。
但既然已经想了起来,也就无法再继续逃避了。充斥于胸口的悲伤和绝望,作为报应全部都要自己吞下。
——她看到了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怪物。在看到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时,脑海中浮现的字样和他人一般无二。
是呢。难道你还苛求让绯音认出你来吗?别自欺欺人了。
那么,看到身为怪物的自己后,她又会怎么做?
杀。除了杀之外别无他法。
明明从理智上否定了这点,但从情感上却仍然对绯音抱有期待。
——说不定她的话会理解我。
——说不定她的话会放过我。
虽然至今为止的经历都在敲响着警钟,回荡在耳畔的钟声让身体失衡,导致少女一下子摔到在地上。
即使这样。
即使这样也要去确认。
的确,说不定这么做会让她跌入真正的绝望中。如果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但是,绯音仍会接受她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少女只是想确认这个。即使被说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也没关系。那个人对她来说就是照亮了漆黑夜空、温暖了她冻僵四肢的篝火。为了更加接近那个人一步,即使被对方身上的红莲之火焚烧骨头、啃噬内脏她都心甘情愿。
无论绯音做出的是怎么样的选择,她都能够笑着将对方拥入怀中。即使迎接她的不是拥住身体的手臂,而是从胸口透入后背穿出的冷冽刀锋。
带着这样接受一切的觉悟,少女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火焰。宽敞的道场里已经满是肆虐的火舌。对耳边灼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浑然不觉,她对此感到疑惑是居然没有人来救火。
——难道大家都逃出去了吗。
视线下移。从夺目的火光中收回,逐渐往脚下看去——
一只断裂的手掌静静地躺在那里。
少女愕然地看着它,然后将视线微微上移。断手的主人就像一只破掉的充气人偶,从右侧腹被划开的一道大口子中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可能性一样,抽了一口冷气,然后抬头把目光射向火焰弥漫的道场周围——算上脚下的、总共是整整二十三具尸体。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并不是弟子们的死亡这个事实,而是他们的死法。不是刀伤也不是枪伤,更不是任何一种武器留下的伤痕。
击穿他们胸口的,撕碎他们喉咙的,更像是野兽的利爪和牙齿。
仿佛有所预感一样,少女颤巍巍地张开五指。视野中出现的,是仿佛浸过染缸一样,把指尖直到手肘都染成的红色。
这么一想,突然发觉脸颊和头发上都沾上了粘稠的液体,还带着浓厚的腥臭味。还不止如此,连口腔中都充满着这股令人不快的味道。
脑海中电光般闪过的念头让胃部中不断翻滚,一直在胸口蠢蠢欲动的黑色物质的瞬间就突破了桎梏,连着从食道反馈上来的什么一起被吐了出来。
当她终于停止了呕吐时,痛苦的脸庞却一下子松弛下来,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笑意不断地从内部涌上,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
原来如此。
她想。
我真的是怪物啊。
——没错。怪物。吾等一直都是这样被他们称呼着。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只有这样的称呼却到哪里都不会变化。
好吧,我是怪物。
少女想起来了道场弟子们那一双双愤恨的双眼。虽然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这样的目光。
被当成怪物,反而使得精神轻松得多。既然是怪物,就不需要遵循人类的规矩,不需要介意他人的看法。这样也好,无所谓。
我是谁?之前那个看似无解的问题,如今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我是怪物。名为上月清良的怪物。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倾听恶魔的耳语,并且将灵魂出卖的一匹怪物。
——所有人都背叛了你,谁都不希望你活着。他们恨不得吃你的肉啖你的血,那么你为了自保这么做又有哪里不对了?
没错。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少女这么想着。犹如连绵阴雨一般的心情突然豁然开朗,被强行撕扯开的云彩背后,是被血一样的颜色所染红的夕阳。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居然胆敢背叛自己,就要让他们尝到相同程度的痛苦和绝望才行。不,是在那以上。不这样不足以消除心头之恨。
——把剩下还活着的人找出来,一个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