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赏午。宝玉见宝钗淡淡的,也不和他说话,自知是昨儿的原故。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彩,也只当是金钏儿昨日之事,他没好意思的,越发不理他。
林黛玉本不想来,但紫鹃劝她不要表现得出众打眼,随了大流便好,才不情不愿地来了,见着宝玉,便想起了金钏儿那空洞的眼神,哀然赴死的一幕,见着王夫人,那句“夫人,我再也不敢了”,“夫人,我再也不敢了”总是回荡在耳边,心情哪里还能好得起来,只当是他狗屎一般,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懒懒的。
凤姐昨日晚间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说笑,也就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更觉淡淡的。贾迎春姊妹见众人无意思,也都无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性情变了以后,她除了独处时学文件,写心得体会,现在喜欢和志同道合的的人在一起,一起交流思想,激发头脑的火花,但她也开始尝试着多和府里的底层,和那些奴仆们能相对对等地坐一坐,聊一聊,了解他们的生活和工作状况,和那些统治阶级、剥削阶级,即夫人、小姐、公子们坐在一起的时候,会让她感到难受,虚与委蛇,很不自在。
她想的是这么个道理,她说: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如果把自己看作群众的主任,看作高踞于下等人头上的贵族,那末,不管他们又多大的才能,也是群众所不需要的,他们的工作是没有前途的。”
故此,黛玉的思想已经变了,别人以为是欢喜之时,她反而看到的是那欢喜背后人民的血泪和背负的剥削,反以为悲。
那宝玉的情性只愿常聚,生怕一时散了添悲,那花只愿常开,生怕一时谢了没趣;只到筵散花谢,虽有万种悲伤,也就无可如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无兴散了,林黛玉倒不觉得,倒是宝玉心中闷闷不乐,回至自己房中长吁短叹。
偏生晴雯上来换衣服,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跌在地下,宝玉说了一句,便和宝玉吵了起来。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来劝,不防说错句话,晴雯不觉又添了酸意,连她也夹枪带棒地骂了。宝玉向听了大发雷霆,便要去回太太,赶了晴雯出去。袭人见拦不住,只得跪下了。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见吵闹,都鸦雀无闻的在外头听消息,这会子听见袭人跪下央求,便一齐进来都跪下了。宝玉说着不觉滴下泪来。袭人见宝玉流下泪来,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哭着,方欲说话,只见林黛玉进来,不知怎么,她见了黛玉好似是李鬼遇见了李逵,总觉得有些心虚,便出去了。
林黛玉一看,宝玉院子里跪了一地,哭了一片,知道自己来得不巧,心里还埋怨,又为了啥鸡毛蒜皮的事在这闹得鸡飞狗跳的,宝玉你做的孽还不够么,还要在这里折腾,生怕闹得不大,传到那古板道学的舅舅耳朵里,总有你好看的。
可是即使反感,既然遇上了还是得帮上一把,难道还能在边上看戏不成,笑道:
“这大节下的,怎么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
宝玉和袭人嗤的一笑。黛玉读了红宝书,却是情商渐长,知道这事不好当面问宝玉,只好继续卖萌道:
“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笑道:
“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
黛玉说这话,是半真半假,宝玉这个枕头,你们愿意当宝贝供着你们自去,争着,捧着,哄着,都自便。姑娘我现如今是看清他了,还有大事要做,不跟你们参合。
但那袭人一个脸都没开更没抬举的丫鬟,哪里当得起她这位林家大小姐喊这句嫂子、勺子的,袭人连忙推她道:
“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
黛玉继续调笑道:
“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
宝玉一听,知道袭人挡不住,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连忙护着道:
“你何苦来替她招骂名儿。饶这么着,还有人说闲话,还搁的住你来说她。”
袭人也打掩护,笑道:
“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
林黛玉心里想,你做得,别人说不得么,这么护着护着的,真要是有个什么事,你能护得了几个,只是笑道:
“你长命着呢,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就已经死了。”
宝玉笑道:
“你死了,我作和尚去。”
袭人笑道:
“你老实些罢,何苦还说这些话。”
林黛玉心想,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宝玉你许了那么多愿,真要疼她,早就该回了老太太、夫人,给她一个名分,也不用这么地受气了,她将两个指头一伸,抿嘴笑道:
“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要找个本儿,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
宝玉听得,知道是他点前儿的话,自己一笑也就罢了。
一时黛玉去后,就有人说"薛大爷请",宝玉只得去了。原来是吃酒,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晚间回来,已带了几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