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三儿眼见得了实惠又得了恭维,又见老张头那满面皱纹的老脸挤着谄笑凑过来,直似一块爬满虫的干白薯,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一摆手道:“行了行了,老张头,你定是有事求到我身上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老张头又堆着笑把“行侠仗义、抱打不平”恭维了一遍,眼见着严三儿脸上渐渐不耐,这才凑到跟前说道:“严三哥平日行走江湖,定然是消息灵通的了,不知今日……”老张头向着那十余位豪客一努嘴,压低了声音道:“不知今日这是唱的哪出啊?”
严三儿笑骂道:“我就知道你这老小子是在惦记那点儿馄饨钱!你且放宽心,今日不会少了你的馄饨钱,更不会砸了你的摊子。”
老张头这才松了口气。只见那严三儿向斜对面一指问道:“你可知那是什么所在?”老张头顺指望去,只见十余丈之外一座高门大宅,门前两头石狮分立左右,宅门紧闭,宅内却是灯火通明。老张头长年在此营生,怎会不知?答道:“那里原本是河洛镖局,前年镖局关了门,宅院转给了一家外来人。门前换了匾,我倒是见过的,好像叫什么‘英雄府’,也不知是做什么营生的……”老张头向严三儿瞥了一眼,心念一动,说道:“呸!一个外来人也敢称什么英雄府?不知道洛阳盐店口街的厉害么……”
话音未落,老张头的嘴就被一张大手堵了个结实,紧接着头上就挨了下爆栗。严三儿边打边骂道:“小老儿莫要胡言乱语,连累了盐帮,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老张头脑门上吃疼,嘴里却叫不出来,双眼乱转间,只见那十余位江湖豪客都望向自己,眼神冰冷,就像看着个死人。老张头知道自己这个马屁是拍在马腿上了,说不定还惹了要命的大祸,心中一急,眼泪就下来了。
严三儿松开手骂道:“哭什么哭!还死不了人!”
老张头嘴上得了空,忙不迭地哭道:“小老儿只是个贩馄饨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老儿只是个贩馄饨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话却有一大半是说给那些豪客们听的,但老张头张望过去,那些人早不再理睬这边。只是原本三三两两说话的,也都沉默下来。再望向那座大宅,便觉得威严了许多,压得老张头也渐渐说不出话了。
严三儿将他拉到身边,低声道:“你是不知道这两年‘英雄府’在江湖上的名头有多响啊!这种话以后切莫乱说,否则害人害己!”
老张头一边忙不迭应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边擦掉眼泪。
严三儿续道:“现在江湖上有句话,不妨告诉你听,也让你知道知道厉害,免得你嘴上不说,心里觉得冤枉了。”
老张头忙点头哈腰,谄笑说道:“不敢不敢!严三哥的话,定是对的!定是对的!”只是他老脸上泪痕犹在,此刻又强挤出笑脸,就愈发难看了。
严三儿望向那座大宅,幽幽道:“近来江湖盛传一句话,说‘英雄府一令出,满江湖尽臣服’。”
老张头听罢一愣神,即便他这个不知道江湖是什么的老头,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不由得也望向那座大宅,心中更添敬畏。连那十余名江湖豪客也一同遥望着,一时间馄饨摊上没有半点声息,只有汤锅咕嘟嘟地响着。
满街寂静,唯有浮云飘过,月影斑驳。
半晌,还是老张头禁受不住这样的压抑,重重吐了口气。严三儿也回过神儿来,继续道:“这下你明了了吧,这些人都是来打探消息的,碍不着你的摊子。”
老张头心下稍宽,便忍不住好奇心起,问道:“怎的?今日有大事发生么?”
严三儿稍一犹疑,觉得说给他听也无妨,便答道:“今日,英雄府府主秦英雄,给他的小儿子摆满月酒。你出摊晚,是没见到日间的盛景啊!现今江湖正道六大门派、邪道八大门派掌门竟是到齐齐到了,来喝这杯满月酒。嘿!英雄府好大的面子啊!”
老张头只听得心旷神怡,心想这辈子若能像那个府主那样风光一把,死了也不枉啊!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向严三儿问道:“严三哥你莫要诳我啊,小老儿虽不行走江湖,但还是长着耳朵的。人都说江湖正道七大门派,怎的到你这里成了六大门派?”
严三儿脸色一沉,骂道:“我诳你作甚!正道本是有七大门派的,不过现在是六大门派了。”
老张头忙陪了个笑脸,问道:“这话怎么讲?”知道自己今晚的馄饨钱定能赚到之后,他整个人也松快起来了。
严三儿面上阴郁之色更重,颤声道:“你可知这英雄府是怎的在江湖上扬的名立的威么?”稍一停顿,知道老张头定然答不上来,便续道:“英雄府给江湖各大门派发了书信,竟是直接立下了规矩,令各派遵从。原本正道七大门派之一的崆峒派最不信邪,明目张胆破了英雄府的规矩……”
“之后呢?”老张头也听得来了兴致。
“之后,英雄府府主秦英雄单人只剑,拜会崆峒山……”严三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更加阴郁了,“白衣上山,红衣下山。从此,江湖上再没有崆峒派。”
老张头一愣神,以为自己没听清,问道:“什么‘白衣上山,红衣下山’?”
严三儿吞了下口水,颤声道:“据说,那秦英雄一袭白衣上的崆峒山。下山的时候,衣服已经被血染得通红了。崆峒派满门被灭,从此江湖上除名。”
夜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