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了，大约也算是一种春天。
春天总是美好的，无论是王朝如何更迭，对于春天的赞美从不因为人事变化而变化，历代文人在这个话题上总是不惜笔墨。而不管是不是文人，从凛冬的寒气中来到充满温暖与生机的春天，也总会十分欣喜。
韩元宇清楚的记得，小时候，顾白云家旁边有一个年轻的瘸子，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每年春天，嘴边总是会挂着一句：晚上的野猫叫得我心痒。让韩元宇印象深刻，尽管韩元宇很久之后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里的诡异天地中，气温并没有什么变化，至少韩元宇从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最多只是风起的时候有些微凉罢了。日光仅仅是光，并不具有温度使人生暖，月光也只是一道光，更不能让人夜里觉寒。
但是草长出来了，春天，至少说，是这个世界的春天，终于到了。
韩元宇这么对自己说着。
正如之前他和陆水瑛说过的，「天都还亮着，为什么要放弃希望？」这种矫情的语句一般，他深切并且固执的相信，这片天地，一定不会是二人的葬身之所。尽管偶尔想到举世之中，只葬二人，这种戏码的时候还是会有忍不住的心神摇曳。韩元宇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相信一定能够出去，而且他每日都在锻炼自己的幻术。
幻术既然已经被陆水瑛所知道，韩元宇也就不再准备瞒着陆水瑛了。也许是因为孤独，也许是因为专注，也许是心中不知名的动力，天地之间对于元气的禁制并不能够影响到幻术，韩元宇的幻术施展起来越来越娴熟，香味幻已经是有模有样的了，这种速度，即使是天羽在此，也绝对挑剔不来。
有些时候，韩元宇的幻术中，精神会感受到一些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只觉得和生出的春草一般，惹人喜爱，好像还有无限的话语要诉说，韩元宇却不能领会。
所以，韩元宇半是自作多情的将这种感受归入世界的呼唤上。
陆水瑛听了，自然是不信的，笑说韩元宇想出去想疯了。韩元宇也只能够笑笑，的确是连自己都不相信。
世界一定不会依照人们的意志来改变，但是不能阻挡人们对于某些改变的期望。
草叶的寿命极短，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时间极快，往往第二天，草叶就会化成灰，但同时又有更多的草叶生长出来，从岩石上，从同伴的灰里。
草叶成灰，越积越厚，于是就成了土。
土中又有无数草叶，很快就覆盖了一整个世界，山顶上，平原中，石缝里，无处不带着绿意。
随后有一天，金黄小花一朵，生在了绿海之间。
陆水瑛将花儿摘下，别在发间，一阵风来，凌乱飞扬的发丝笼着花儿，人儿媚，胜春光。
第二日不出意外，鲜花遍地。
仿佛彩虹落在了地上，遍地鲜花颜色缤纷，好像最鲜艳的锦绣。
后来，又有小树渐生。
小树次第凌云的时候，雨水终于不再留不住，滴在地上，汇成了流水。
终于有一天，一声婉转的鸣声划破了天空，世界中在说话声、风声、水流与叶响外，多出了一种声音。一只小雀跃然枝头，引颈向天。
有飞禽就有走兽，有走兽就有游鱼。
不知多久过去了，天地间万物凝聚，生灵现世，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机。
不多久，韩元宇和陆水瑛看到了人，他们穿着粗布的衣服，或者是兽皮，四下奔忙，脸上很少露出笑颜。
从见到人的一刻起，韩元宇和陆水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摄，不能动弹分毫，只得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千万广厦平地而起，商肆酒家罗列，鳞次节比。人来人往，好不喧嚣。
眼前的景象并不只是一地，而是像是投影灵术一般，时常有着不同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两个人看到了洛城，看到了晋都，看到了南华，还有很多别的地方，陆水瑛小时候四处漂泊之处，韩元宇被父亲带着旅游的地点，都一一呈现在两人眼前。
最后场景停留在一座开满杏花的山上的一间屋子中，这是陆水瑛居住很久的地方，也是韩元宇日后本应长住的地方，厚土养杏树，正是杏坛。
那是天羽，他彼时正看着海揽烟，一边说这些什么，一边在写什么，此刻声音暗淡下来，两个人再听不见天羽到底说了什么，之间纸上几行字：师尊名讳天羽，当视天为羽。我辈修士，气魄当如是。鄙人虽愚，此气尚存。修行路漫漫，守此本心，不敢或忘。幸有所得，不负师尊教诲。此行过后，若是酆都得见师尊，当一禀平生以飨。此生又遇乘风，得见新天地，本应有所获，哀夫天地之将颓。叹天下修士，无人似我，可行此盛举。枉列斗战榜，余子皆鼠辈耳！
看到这里，韩元宇和陆水瑛还是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句「天地之将颓」，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话。
天羽的小楷在砚台稍沾墨水，又写道：万年以降，杏坛为天下马首久矣。今纵无同袍，我亦必战！此行登天，只求为天延寿五十年！
搁下笔来，又和一旁的海揽烟说着什么，海揽烟连连点头，眼中还有泪光闪耀。韩元宇和陆水瑛听不见说什么，只见天羽又笑笑，重新拿起笔，在文字的最下面又添上了一行：
某年某月某日谭明月绝笔
书毕，大笑、掷笔，推门而出。
之前屋中点着灯，韩元宇和陆水瑛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