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阴得越发低了,看意思会有开春第一场雪。
夏夕安顿完自己事,闲得正无聊,钱姨娘笑吟吟地走进来,手里拉着她宝贝孙子捷哥儿,身后跟着五小姐静琬。
夏夕立刻觉得心情大好。如果深宅大院里每个女人都像钱姨娘该有多好,美丽,单纯,养眼又静心,治愈系良药啊。
“昨天体面可是非同小可啊。”钱姨娘坐定了之后说,“府里议论大发了。这些年老姑太太竟没有这样抬举过人。”
“这是七爷为我争取。老姑太太是给七爷面子。”夏夕笑吟吟地斟茶,吩咐丫头送几碟蜜饯果子上来待客。
丫丫端着茶果进屋,一看见钱姨娘眼睛就直了。夏夕笑着朝她眨眨眼。彼美人兮,让你开开眼界。
丫丫把茶果放炕桌上,不出去,站捷哥身边看美女。
“欢迎姨娘以后常到我这里来坐坐。偌大一座侯府,我竟只觉得姨娘是个一看就可以亲近。”
钱姨娘微笑,说,“大太太还是你姨妈呢,你是记恨她了吗?”
夏夕楞住了,“姨妈?谁?大太太?”
“是啊,你不知道吗?你娘和大太太可是嫡亲姑表姐妹。大太太娘和你外公是同父同母亲兄妹啊。”
夏夕觉得耳朵里响过了一阵闷雷,震得连心脏也打起鼓来。她想哭,又想笑,抓不住个确定情绪,眼圈却一路红了上来。
钱姨娘被她脸色吓住了,“怎么了?”
“没人告诉过我。我爹没说过,祖母也没说过。”
她想起要休她那天她说那些话,想起她欲离去时她藏也藏不住那一抹笑容。又想起她提起她娘时不愉与勉强。她们居然是表姐妹!连这层关系都成了一个秘密,瞒了她18年。
钱姨娘一脸疑惑:“为什么?”
“我娘和大太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很严重。”
钱姨娘摇头,“这个我倒没听老爷说过,我只知道当时大太太和你娘指腹为婚时候,感情是很亲。”
“哦,居然还是指腹为婚。”夏夕笑不出来,想了半天,“是不是我娘高攀了,大太太不乐意这门亲事,姑表姊妹又不好拒绝。”那时候定南侯府也赶不上忠勤侯府威势吧?
钱姨娘摇头,“不是不是,当时这门亲事还是大太太提出来,姊妹俩高兴着呢。听说你洗三礼上这边侯府就送了定礼过去,竟是上赶着。大太太说女儿家尊贵,面子要给足。”
给只有三天德闵面子,好笑!
“那后来呢?”
“后来你娘没多久就死了呀,大太太哭死过几次,说姊妹俩京城本来是个伴,现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侯爷当时还觉得这个话很过分。”
不管话过分不过分,显然姊妹情谊很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姨妈从此与她成了路人?
夏夕到云锦园时候,阴了几天雪终于下来了。
丫头去通报,她独自站廊下雪地里等待。一路走过来,头发已经湿了,有一绺披垂下来,模糊了视线,心底泛上来寒意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丫头揭开帘子,站檐下说,“大太太请七奶奶进来说话。”
夏夕抬脚上台阶,正堂迎面是一幅赵公元帅大肖像围屏,屋顶上房挂着一个匾,上书“春晖堂”三个斗大隶书。下面是紫檀有束腰带托泥镶织锦宝座,周围是一圈鸡翅木四出头官帽椅。廊柱左侧放着一张罗汉床,右侧并排三个多宝格上,摆放着十几只造型各异粉彩官窑花瓶。
夏夕不及细看,就被丫头领着,穿过这间正堂,从围屏后面进入到后堂,引进了正房北侧一间抱厦。
一进门就是一股带着花香暖风,大太太正指着一个丫头翻找柜子。窗前大炕上堆了不少拿出来毛皮衣裳。有黑,白,杂色。
夏夕躬身行礼。
大太太停下了手里活计,有点意外,“怎么你今天有空到我这里来坐一坐。”
夏夕说,“一向久疏问候,德闵自觉很不应该。这会儿趁天上下雪,大家都闲,特意来问太太几个问题。”
大太太淡淡地说,“哦,你问吧?”
挥挥手让丫头下去了。
“还是先问一下称呼,我是该一直称您大太太呢,还是有些场合里可以叫您一句姨妈?”
大太太轻轻吸了一口气,“都行。”
夏夕点点头,“好。我还想问问题是我娘如何得罪了姨妈?如果您开恩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替娘向姨妈陪个不是?”
“这话从何说起?”大太太很是诧异。
夏夕不回答,只看着她。心里悲愤难抑。
“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你别乱想。”
“德闵北京城里生活了18年,竟从来不知自己还有个姨妈。未嫁时没见过,我嫁过来您也只字不提,这不正常。”
“你是怨我易嫁了吗?既然是你姨妈就应该为瑜哥做主娶你?”大太太略带讽刺地说。
“不是,德闵配不上八爷,就是退婚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忽然意识到,糊涂不是你讨厌我真正理由,你嫌弃我其实很早很早就开始了。是您18年里一直躲着我,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太荒谬了吧?我用着躲着谁?”
“没错,太荒谬了。如果您只是近三两年不肯见我,那我能理解您作为母亲心。但是我两三岁呢?四五岁上呢?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您影子。我过了这么多生日,您甚至没有派人送过一个荷包给我。您和我娘是亲亲姑表姐妹,感情好到要指腹为婚,这不是太奇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