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帝无言以对。
白济远眸中闪泪,他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将溢出泪滴擦去,跪倒地,双手取下顶戴花翎,脱去身上一品蟒服,道:“小女做下此等恶事,臣无脸再见圣人,求圣人赐臣死罪,叫臣抵了囡囡之罪。她幼殇母亲,是臣没有教好她,才叫她为恶人间,是臣之大罪。”
“哎……”兴庆帝长叹一声,有些怅惘道,“囡囡十五岁出嫁前,有一半日子是住宫中,养朕与皇后膝下,若是教导不利,朕亦与爱卿同罪。那时候囡囡,那般可爱宜人,怎么嫁了人,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话,可实是有意将罪推了出去,嫁人之后才变坏,那岂不就是丈夫之过?
堂下一身着四品鹤服青年立刻跪行出列,认罪道:“臣有罪,是臣没有看好贱内,叫她犯下此等恶事,请圣人赐罪。”他所言,自己所犯罪,只不过是没有看好那犯恶之人,隐晦驳了兴庆言中嫁人之后才变坏指责。
兴庆帝脸色,难看了些。
还没等别人说话,苏梅便道:“袁夫人今岁已二十有余,其所行罪孽,与旁人何干?”意思就是,白清都已经是二十多岁成年人了,犯了错自然是应该自己承担,怎么能够叫她爹和她丈夫来抵呢?这跟他们可没有什么关系啊!
谁都听得出,她真正想要对付,便是“囡囡”白清。
站丰收即田边,看着底下全是认同之色官员百姓,白济远绝望了。这等地步,便是圣人想要庇护囡囡,恐怕也不能了。
他看向袁茂林目光满是厌恶和憎恨。
他小囡囡,从一点点大就捧手心儿里养大小囡囡,因为这个男人,毁了。
一直窝一旁未曾做声路丞相这才出列,朗声驳道:“苏夫人此言差矣,白太傅身负教导之职,袁侍郎是白氏丈夫,但有所为,当属同罪,岂有不相干之理。况且袁侍郎历年来数次挪用户部款项,又收受商家贿赂,白太傅身为岳父,不思教导,却屡次为其掩盖罪行。圣人当秉公处理才是。”收受贿赂,挪用公款,包庇纵容,以权谋私……
路闫宁这一竿子,是要将白家和袁家全部打死啊!
苏梅看了袁茂林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拜下大声喊道:“请陛下惩治贪官恶贼,为民做主!”
“请陛下惩治贪官恶贼,为民做主!”
“请陛下惩治贪官恶贼,为民做主!”
“请陛下惩治贪官恶贼,为民做主!”
……………………
这个时候,兴庆帝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今日行为,方才一时开心,竟是想要当着百姓之面奖赏苏氏,好借此笼络民心。可这苏氏却忒没有眼色,一个女子,竟是借着百姓,干预起朝堂之事来了。
可是此刻,他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之境,骑虎难下,实是为难至极。
他女儿虽多,可僚属兼好友白济远之女白清,小名囡囡,性情天真可人,乖巧善良,也是被他当成嫡女来教养。加之当年“三王之乱”,他与白济远被困宫中,太子妃及获封宜郡王长子,是白清之母姚氏拼了性命才护下来。
那一日,京城里血流成河,白府里,上至白济远爷爷白老太爷,下至仆从丫鬟,竟是除了前去做客太子妃、宜郡王及白济远和姚氏一双儿女,全都命丧黄泉。
姚氏以一己之身,挡住了数十身强力壮兵士攻击,身中二十余刀,也都屹立不倒。
她杀敌五十余人,坚持到他和白济远领兵前来相救,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囡囡”,便撒手人寰。
那个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身体里血,也早已经流。他们根本想象不出,她是靠着怎样力量,油灯枯之前,还奋力杀敌。
只那悲壮惨烈境况,震撼了他心,直至今日,还依然是历历目。
白清长相神似姚氏,看见她,便如看见当日那浑身浴血,鲜红似火,剧烈燃烧姚氏。他们只求白清不像姚氏红颜薄命,希望她能够好好儿,乐活着,不忍她沾染上半点鲜血和不堪。
从那一日起,他与皇后,将囡囡当成了自己亲生女儿看待,娇宠怜爱,除了没有公主封号和食邑,她所享用一切待遇,与嫡出公主一般无二。
他对她疼宠,丝毫不逊于白济远这个生身之父。
囡囡对他,也是孺慕如亲父。
囡囡犯错,他也生气,可他已经惩罚过她了。
二十板子,禁足一年。
这些人却还觉得不够,如今,竟是要逼着他处死他爱若亲女囡囡。
白济远深知他为难之处,也明白他对囡囡疼宠。可是他知晓女儿犯下是何等罪孽,即使不忍,即使难过,此时此地,却不是他们能够偏私了。
“小女犯下此等弥天大错,臣亦有大罪身,恳请陛下赐臣父女死罪。”
“绍德!”兴庆帝眸光含泪。
苏梅生怕兴庆帝心软,打断他们君臣对视,朗声喊道:“恳请陛下为民做主,赐贪官恶贼死罪!”
兴庆帝狠狠捏着拳头,怒视苏梅。
苏梅直直对视,毫无惧色。
明明只是一小小农妇,竟有如此胆色,那浑身散发气息,果真如天女下凡,叫人不敢直视。
黎民叩头,一声声重复着她言语。
“恳请陛下为民做主,赐贪官恶贼死罪!”
“恳请陛下为民做主,赐贪官恶贼死罪!”
……
那声音远远传扬,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