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厉抗夫妇一路疾驰北上的时候,我们且先行一步,直到京城,来瞧瞧这大明中心的繁华盛世。
京都自比不得旁的甚么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岂能马虎?城正中天子所居的紫禁城宏丽辉煌气象万千,自不必细表。正中三大殿的正门太和门,便是当朝天子听政之所在。虽说天子多日不上朝理事,朝纲早废,然而毕竟是堂堂大明的心脏处所,是以在晴朗的阳光照耀下依然显得富丽堂皇到无以复加,就连殿顶那琉璃瓦,都似乎闪得额外的亮堂一些。门前左右分列的两座青铜大狮,也卖力地张牙舞爪,威武地据守着皇家的尊严。
自太和门出,顺御道中心轴向南行,便是午门。这午门乃是紫禁城的正门,单止门上便建了五座楼,三阙上更是重楼九楹,彤扉各三十六,明廊两翼,楼阁巍峨,十分壮观。毕竟皇家颜面不同寻常,这门楼若是修得差了,岂不贻笑大方,更何谈治国安民呢?
午门前御道东侧,汉白玉石的地面铺设得整齐而又美观。其时天子虽不上朝,然而毕竟皇威浩荡,若是雷霆一震,少不得有许多不知趣的官员要受到些责罚。而这里,正是得罪了大明天子的各类官员受“廷杖”之处。至于甚么是“廷杖”,那是宫内的说法,民间俗语却是叫“打屁股”的。
这廷杖之刑,打的是人身上肉最多最厚之处,照说也痛不到哪里去,最多不过皮肉受苦罢了。然而自大明正德皇帝始,却似乎分外喜爱这打屁股的刑罚。大明正德十四年,天子下命廷杖大臣130余人,死11人。继嘉靖帝时,于一日内施廷杖100余臣,立毙17人。现今当权的永历帝,政绩已大不如先祖,仅毙8人而已,实已是大不如前。
寻常百姓不明事理,不通宫廷理节,见毙官员于午门前,便只当是寻常斩首砍头之流,却哪里知道是如此高雅独特的刑罚。以讹传讹间,便有了“推出午门斩首”一说。其实皇宫门前极其森严,犯人“斩首市曹”决非此地,而是必须押往柴市或菜市口等地刑场处决的。而天子皇恩浩荡,圣意指定寻常犯人在菜市口处决,其余身居官职者则在柴市,以此区分,同时也让我们知道在大明朝,柴是要比菜贵些的。
是以处决厉纠武,必不在午门,而是在柴市。
从午门出来,转而向西,过三重门户几道街落,路口尽头迎面便是一座大府第。门前摆两座大理石狮,三间的兽头大门,正门匾上大书“敕造福王府”五个大字。这福王便是当朝永历帝的亲弟,尊贵非常,除了得天子宠信的那几位公公外,当朝便轮到他的权势最重了。
从正门进去,绕过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过去后便到正房大厅。其间的富丽堂皇自不去说,此时福王正在大厅上毕恭毕敬地立着,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一人,正自端茶满品。瞧那人打扮穿着,竟是宫中的一名太监。
其时宦官得宠权势日重,早已举国尽知,然而这太监瞧来不过十余岁,满面稚气,竟也如此大模大样,而堂堂御弟竟要在旁侧立,不由不让人感叹大明风俗与众不同,果有上国风范了。
那太监斯理慢条的品了半日茶,这才心满意足地将茶盏放下,慢慢地从怀里摸出方帕子,轻轻在唇间擦拭,再细心地将那帕子折成整齐的方形,缓缓地收回怀中去,这才轻咳了一声,尖了嗓子道:“福王爷,您这茶味儿还真不错啊。”
福王连声道:“不过是些寻常粗茶,倒让王公公笑话了。若是王公公喜欢,小王便叫人送些过去。”
那王公公大模大样地坐着,丝毫不觉有甚么不妥,接着道:“我这次过来,却不是问你要茶来的。”
福王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王公公见福王模样,皱一皱眉,扬起兰花指挥了一挥,道:“是甚么是,我这还没说呢。魏公公命我传话来,问你一句,圣上交代的事情,却如何了?”
福王恭身道:“请公公放心,圣上旨意,小王不敢怠慢,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明日午时三刻,柴市立斩反贼厉纠武。”
王公公皱一皱眉,道:“魏公公神机妙算,早已算着了你有这么一步,特意叫我来告诉你一声,明日里不要待到午时,也不要在柴市处斩,只在巳初时候,在菜市口将厉纠武给斩了。”
福王迟疑道:“这……怕不太好罢。”
王公公一拍桌子,忽地站起身来,道:“有甚么不好了?”他年纪幼小,身量尚不曾长足,不过才到福王胸口。福王虽已年近五十,然而在这半大太监面前却慌得连声道:“是,是,是。”却也不知他是些甚么。
王公公背过手来,在厅内踱起方步,道:“魏公公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我料你也不知其中妙处。你想,厉纠武总镇蓟州数十年,早已是根深蒂固,手下戚家军和蓟州铁卫威震一方。这一支人马虽在蓟州,然而若是悄悄儿地潜了回来营救厉纠武,你说咱们防得住还是防不住?”
福王笑道:“有公公率领的西厂锦衣卫在,却哪里怕甚么戚家军和蓟州铁卫?”
王公公点点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却要防着些好。更何况厉纠武作反,与塞北鞑子们密谋互联,保不定塞北的鞑子们会潜进京来救他。虽说这些日子里全城戒严,然而魏公公的意思是小心些最好。不然,万一有个甚么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