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却懒得再理他,瞧着众人衣衫大都换妥,沉声道:“准备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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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乍起,将半天映的通透。秋日的枯叶干枝烧起来格外的爽利,滚滚浓烟更为这暗夜平添了几分狰狞。
一队七城盟的暗哨在密林左近一处高坡之上,火光将他们眼中的愕然之色影得格外清晰。蛟牙马帮如此做,岂非是自暴行迹,连自己的藏身之处都不要了。“张头儿,”一个七城盟的汉子犹豫转头,“蛟牙马帮的人这是搞什么名堂?我们是不是……”
“无须紧张,”领头的汉子神色间颇有些几分自负,冷笑道:“他们这是想做困兽之斗,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就凭百余人又能折腾出个什么动静来?”
先前的汉子非但没有因这番话儿镇定下来,语气中反而更见惊惶,连声道:“火,火……”那领头的汉子微怒,倏的转身喝道:“你慌什么……”只说了四个字,语音突地嘎然而止。顺着众人眼光望去,西北的天穹,正隐隐泛着暗红,明灭闪动,正是清乐镇的方向。仿佛与眼前的林火互为呼应一般,将整个夜空染成不同层次的暗红色。
七城盟众人面上都露出徨然不安之色,清乐镇离磐野城不过六十余里,一向是七城盟实力极为坚厚的地方,此次与蛟牙马帮起了冲突后,更是加强了警戒。清乐镇起火,难道是蛟牙马帮集结了人手大举来攻?
那领头汉先前的些许镇定仿佛也在突然间烟消云散,“不要慌,砀山有我们六千余兄弟,断不会有什么变故的。”他虽想尽力保持镇定,但微微发颤的语音反而让余人更是惶惶不安。
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正是外围警戒的暗哨发出的声音。七城盟众人面色大变,纷纷拔出刀来。林中突然悄无声息的涌出许多蛟牙马帮的汉子来,火光下的枯树摇动着斑驳的怪影,竟是一时瞧不清有多少人。
当前一个青年扬刀喝道:“李堂主与罗堂主已带了五千兄弟来接应,清乐镇现下已在掌控之下。大家奋力杀,莫要放走了一个。”
几十蛟牙马帮的汉子更不答话,早已如狼似虎的杀入七城盟众人当中。蛟牙马帮这些人大多是天权堂的精锐,余下的几日来也是被七城盟的人逼的满腔怒火,自是刀刀追命。七城盟的人却是连遭变故,心神惊疑未定。两下一交手,七城盟立时倒下数人。
那领头汉子眼见情势不妙,手刚向怀中探去。眼前的刀光已是如水泼天,只是寻常的一式直劈,却有着急锐冷厉的风骨,心中竟生出避无可避之意。他本也是七城盟的一把好手,半辈子与刀为伴。深知这种刀法正是杀人的刀法,只有攻,绝无守,决不复杂,但每一招都是要人命的。正自心胆愈裂间,眼前的刀光却突然缓了一缓,只是这些许空当,一只警讯烟花从那领头汉子手中鸣啸着直冲夜空。
随着烟花一起跃上而起的,还有他自己的头颅。也直到头颈分离的一刻,他才来得及看清眼前握着刀那个青年,沉静如许。而旁边站着的,竟是副盟主汪海,只是此刻的他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他的喉管,只有利刃过后咝咝的漏气声。
汪海望着烟花在头顶夜空蓬然绽开,跌足道:“这可怎生是好?这烟火一放,周围的暗哨都会蚁聚而来。”
“是么?”烟花的余火将李冰嘴角浮起的笑意照得格外清晰。汪海望着李冰悠然自若的神态,突然明白了李冰真正的用意,他要的,正是局面越乱越好,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竟是全然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
烟火照亮的,还有林中一地七城盟汉子的尸首。左面林中突然一动,似是枯枝断裂。一个蛟牙马帮的汉子神色一肃,便要追去。“不错的探子,随他去罢……”李冰听着远远已有人语嘈杂之声,眼中蕴着冷厉的笑,“好让这砀山再热闹几分。”
蛟牙马帮大举来袭,清乐镇失陷,连汪副盟主也落在蛟牙马帮手中,这是盟里最好的探子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消息。加上林中与清乐镇的大火,数千七城盟的汉子早已人心涣散,阵脚大乱。不知敌人有多少,更不知在何处,只见四处的求救烟花不住升起。
纵然有老成稳重的人出来想稳住局势,但七城盟结构庞杂的弊端便在此时显现出来。毕竟是十余个马帮杂合而成,混乱之下,有人一心向前,有人却萌生退意,还有些人举棋不定。在满天火光下,号令统属全然乱了套,又岂是一时半会便能稳定下来的。
许多家眷和产业在清乐镇的人更是纷纷往山外涌去,带得局面更是混乱。人心惶惶之下,再无人注意有近百七城盟装扮的人混入人流。这些人当中许多带伤,倒正如和蛟牙马帮的人大战了一场。
又是一颗头颅,又是一枚烟花。周边的二十人一队的暗哨,几乎已被李冰清光。汪海骇然望着血迹缓缓从李冰的刀上滴下,突然有种还好和他是同坐在一条船上的庆幸。这也难怪,一柄杀人累累,犹自滴着鲜血的刀,即便不是直指着你,却也足以令人胆寒。
砀山已是乱作一锅粥,这当真是一条绝不平凡,也不可能寂寞的山脉。李冰举起刀,细细打量着刀背上犹自散着温热的血滴,眼神和刀一样的寂寞。
这个时分,砀山又起风了。极远的地方,应该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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