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敏斜睨季开生一眼,抿着嘴笑了,“那是,别人不懂你,我再不懂你,你可就真该‘举世皆浊我独清’了。想当屈原,得问问姑奶奶我答不答应。”说着,噗嗤笑了。掰掰帕子,抱着孩子们出门。临到门槛,扶着门扇回头,“唉,你先想想,怎么跟皇上说。皇上年纪小,心性不定,可要说对路了。你忙着,我去给你做鲤鱼盖被。”
季开生对着诺敏作揖答谢,“夫人,别忘了熬碗鲫鱼汤,给为夫补补。”
“擎好吧您呐。”诺敏大笑着抱孩子出去。留季开生一个人,端坐书桌前,仔细琢磨面见小皇帝,当如何陈述治国方略。想着想着,摇头苦笑,怎么我季冠月也要扒着妇人裙带,才能一展抱负?想一想,万事只求问问心无愧,罢了罢了,只管一心为民。管他春夏冬秋!
从那日起,季开生每逢休沐之日,便陪同诺敏一同去吴克善王府做客。渐渐熟了,吴克善喜爱季开生说话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二人居然成了忘年交。一有闲暇,吴克善就请季开生过府,跟着学学下棋、品茶,顺带叫来科尔沁留京子弟,请季开生给他们讲孔孟之道。不求混个进士,只要出门跟汉官打交道时,别吃亏就成。季开生乐得有人听他讲学,自然十分尽心。
闲来有空,季开生看王府后花园半荒着可惜,就帮着吴克善将个后花园仔细雕琢一番。此人素有才子之名,出手不凡,没过半年,卓礼克图王府后花园便修建一新,曲径通幽,颇具情趣。
来的次数多了,偶尔也能见顺治一二面。可惜顺治对这位开国直臣并不熟悉,来舅舅家里,不为学业,只为散心。一次二次蹉跎而过,天气渐冷。这天,冬月时分,天降瑞雪。君臣二人,终于有机会围着火炉,品茗论史。
吴克善王府后花园,一处三间小屋,依东墙而建,窗前数枝红梅,含苞欲放。门外一棵松,傲雪而立。屋里盘着火炕,梁九功带着几个小太监烧火取暖。季开生特意请人送了小火炉,温上一壶雪水,泡上两盏清茶。陪着顺治,说些古今明君故事。
说到唐太宗李世民,顺治感慨:“唐太宗能得此成就,魏征功不可没。可惜,此等直臣,世所罕见。”
季开生听了这话,淡淡一笑:“臣以为,魏征之所以能成就千古诤谏名声,倒还多亏了唐太宗这位明君。”
顺治听了,略微思索,摇头笑道:“但凡为君者,谁不愿有直臣辅佐,江山太平。然而,世间又有几个臣子能直言进谏?”
季开生沉默片刻,说道:“千里马常有,怕是容海之量君主不常有。万岁有如此气量,臣纵然拼得一死,也要成就君明臣贤美名。”说着,撩袍跪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奏折进上。
自从布木布泰下嫁、多尔衮入赘以来,顺治虽无执政之权,多少也跟着多尔衮学习政务。见季开生递上折子,正色拿过来,打开仔细看了,啪地一声合上,怒道:“季开生,你是要动摇国本吗?”
季开生叩头,“万岁爷息怒。臣所言恰恰是稳固国本。如今八旗入关不过短短八年,圈地举措就已经弄地京城内外民不聊生。若是八旗圈地,能够广积粮倒也罢了。可是万岁,放眼望去,京郊内外,良田跑马、糟蹋庄稼不说,单是那白白空置土地就有上万顷。更有八旗子弟不能经营,将土地倒买倒卖。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地方。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不能温饱,迟则生变,江山必岌岌可危。万岁,明忘上历历在目,万岁爷您万不可重蹈覆辙。恳请万岁爷下旨,停止圈地。此举并非只为汉民,也是为八旗,为万岁爷江山万代呀!”
顺治冷哼,站起来,绕着屋子转几圈,看见梁九功带着小太监们围着火坑,垂手而立。一脚踹过去,嘴里骂道:“内监不得听政,尔等一个个竖起耳朵,站在这里,是想学刘瑾吗?”
梁九功等人赶紧磕头,连说不敢。
顺治不依,“不敢?不敢还站在这儿?”
梁九功听了,急忙带着几个小太监出门。到了门外,不敢走远,只得抽着手、缩着脖子,冒着小雪,站在屋檐底下,候着顺治差遣。
等到屋里只剩君臣二人,顺治才回身坐下,亲手扶起季开生,“天中,非是朕不想天下太平。然八旗乃是我大清朝立国之本,千里从龙入关,若不给他们活命根本,哪里能够稳固军心。军心不稳,则朝廷危矣。”
季开生借着顺治的手,站起来,对着顺治拱手作揖,陈恳说道:“万岁说的是。臣妻乃是母后皇太后内侄,算起来,臣也勉强是皇亲。臣何尝不想朝廷稳固。然而皇上,此计不可长用。八旗军制,以国养兵。然可马上得天下,怎可马上治天下?皇上乃万民之父,非止八旗之父。父母之于子女,感情可有偏爱,举动不能太过偏颇。否则,长此下去,家无宁日。”
顺治眯眯眼,想象一下,圣母皇太后生了小弟弟,什么东西都紧着小弟弟,好吃的好玩的倒也罢了,还给小弟弟穿明黄色龙袍,戴御帽,放他趴到龙椅上玩。玩的高兴了,顺便再撒泡尿。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拍拍季开生,命他坐下,对外大喊:“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扭头低声问,“不知季姨夫有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