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明儿再赶半天路,响午就能到边境了。”
侍女说着忍不住回头,背后是送行的长队,在苍茫的草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恩?”车帘被一双素手挑起,一名脸带面纱的年轻女子把头探向窗外,她的一双眼睛生得极美,眼神深邃得像看一眼就会被吸引进去似的,眼尾略略上扬,顾盼间神采飞扬,一开口却是不甚正经:“古丽尔,说了多少次,别叫我神女。听说大梁疆土辽阔,地大物博,连平民吃穿用度都是我们花费千金求而不得之物,这回我得开开眼界,谁还要再回萨江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啊。”
到底是多没心没肺才能说出这种话啊。
大梁扩张疆土,一路打到长生天,萨江这个小小的部落自然毫无抵抗之力,坚持不到十天就已经宣告战败,贫瘠的部落没有贡品,也不知道大梁的帝王听到了什么风声,得知萨江有这世上最精准的预言师,要求他们献上神女。
预言需要花费大量的祭祀用品,萨江的传统是除了王的特殊指令,每隔五年才会开展一次,而宣告战败的前一天,上一任神女离世了。
传闻,神女预言了这场战争必败,所以王才下令投降以保存最后的战力,而他们这些人护送神女去大梁,远离故土,前路茫茫。
古丽尔忧心忡忡地看了神女一眼,“神……轻乐殿下,您这话千万别让祭司大人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样?怕他哦。”轻乐把帘子挂在一边,手支着头,天色渐暗,一轮夕阳挂在天边,草地被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她憧憬地说:“听说京城遍地高楼,雕梁画栋,宫殿更是金碧辉煌,宏伟壮观,我天天对着长生河,看的都是草和泥巴,早就厌了。”
古丽尔到底还是个少女,固然有对将来的担忧和离乡的愁思,但对轻乐所说的也忍不住心生向往,她问:“您都是听谁说的?长生宫周围不是有侍卫严加看管,不让寻常人出入的吗?”
“我看书上面说的,嘻嘻。”轻乐百无聊赖地把玩她额前垂下的一缕青丝,“把杂本放在祭词里,让姑姑们拿进来,她们不识字,都不知道。”
古丽尔惊叹:“您也太……”
上一任神女是美丽端庄的,她虽然只远远见过一面,但那个女人身上的气质是让人永生难忘的,古丽尔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顽皮的少女的神女划上等号,虽然她被指派来照顾轻乐已经一年了。
在她心里,总觉得当上了神女,那就一定会长成神女的样子,神女该是什么样子呢?当然就像上一任神女那样,以前的神女肯定也都是那个样子的,怎么轻乐就完全不同呢?
她脑子还没转过弯,尚且没想过,人怎么可能因为称号一变,整个人的性格就能变化。
轻乐很容易就从她未说完的话中领会到她要表达的意思,忍不住问:“古丽尔,你说我能当好神女吗?从接受封号那天起,我的身体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一点也没有接收到预言的感觉,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请您慎言。”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古丽尔连忙行礼,“祭司。”
祭司究竟有多大年纪没人知晓,只知道她很老很老了,是整个萨江部落最年长的人,也是最权威的人,就连王对她都十分尊敬。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麻质长袍,外面披了一件黑纱,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拽着一根长杖,皱纹满面,似乎常年只有一副表情,看起来让人心生惧意,古丽尔害怕得一声不吭,落后一步跟在马车后面。
“吓死我了,您走路怎么一点声气儿都没有。”轻乐修长的手轻拍了几下胸口,做了个压惊的动作。
“神女,请您慎言。”
只会说这一句话么,轻乐撇嘴,知道自己再说下去,这老祭司会执着地一直提醒她,人年纪大了总是特别固执,不跟她计较,轻乐安慰完自己才应了一声:“知道了。”
祭司说:“天色渐晚,我们到前面扎营休息,神女没事请一直呆在马车上,古丽尔会替您拿食物过来。”
“那怎么行。”轻乐连忙说:“我都在这马车上憋一天了,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呆会让我下去透透气吧,我保证不跑远。”
“请您谨言慎行。”
“……”
又来了,是不是做了神女,她连走路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以前在长生宫还能到周围走走呢。
仔细想想,圣姑似乎也很少出屋门,不是在里面诵词就是抄书,难道她下半辈子也要那样过?天啦,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她。
轻乐眼珠一转,“那我要下车方便一下总行吧,这都憋半路了,您总不能让我在车上解决吧。”
祭司最后终于妥协,两个各退一步,下马车可以,得让古丽尔寸步不离跟着,另外严格限制了活动范围。
“我不干了,当什么神女,谁乐意谁当,一点也不好玩。”轻乐气鼓鼓地掐断两截草,绿色的汁液沾上素白的手,“不就活得时间长一些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又老又丑,要是我,宁愿少活些时候,就到三十岁好了,再老就不美了。”
古丽尔拿洁净的帕子给她擦手,“您才刚满十四。”
“我知道,我知道。”轻乐接过手帕自己擦了两下,有些惆怅,“还只活了一半不到,要是能再晚些做神女就好了,圣姑走得太早了。”
古丽尔觉得自己很蠢笨,经常理解不了轻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