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也不觉得奇怪,径直走上前去,立于书桌一旁,御书房内的自是上好的墨锭,此时被昭然细细握在手中,缓慢而平滑,不多时便有一股墨香溢出,满屋的书香气息。皇帝笔尖轻蘸,略微思索,笔出如龙,笔尖在纸间游走,自有一股磅礴非凡之意。
提笔置于架上,遂问昭然,“小四觉得此字如何?”
纸间赫然一个“昭”字。
昭然移步到桌案前,只见字画微瘦却有骨气,道,“父皇此字看似笔情墨趣,实则驰骋撕杀,有如千军万马。‘昭’字乃‘照’字去掉四点,日照人间,去掉四点便是日照天地,此为‘昭’。父皇宏图大志定会实现,福泽昭然天地。”
“小四你向来善解人心意。你说的对,我一直想一统天下,当初你的名号便取的此意,如今年纪大了些,反而少了野心,不愿诸多征战,但若是他人犯我西越,我西越也不惮于同他人交战。”
想到近日到长安贺寿的东陵国使团,昭然心间一动,“可是东陵国使团有何事?”
“今日早朝,东陵国使团面圣,才知东陵国公主亦在使团之中,带着国君的诏书,要同我西越国和亲。”
昭然指尖微顿,纸上笔墨未干,险些弄花,“可是容止?”
皇帝轻叹,手抚上昭然发间,“你向来如此,一颗七窍玲珑心,若是能想开些甚好,若看不开,痛苦的只是自己。她东陵国公主欲同容将军和亲便能和亲?当我们西越国软柿子想捏便捏吗?父皇断然不会让你委屈,你莫要担忧,只是觉得此事应当知会你。”
“容止他,怎么说?”
“让他自己同你讲吧。”
从宫中回到府中,已至午时,备的午膳昭然吃了几口便撤下了,阳光正好,昭然窝在树下晒太阳。
她同容止已有婚约,如今东陵国公主欲同容止和亲,她二人若均嫁于容止,便定有一人为妻一人为妾。而她二人皆是一国的公主,无论何人为妾皆不合宜。况且,昭然不会容许。
容止同昭然说过喜欢,若娶了东陵国公主,边城不需严守,容止便不需驻守边城,此后衣食无忧。
如此,他会怎么选?
昭然觉得心脏很脆弱,自上次受伤之后心脏便很脆弱,脆弱到昭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定是那次的伤太重了,昭然想。
即便日头正好,天气仍是有些寒,树下是昭然特意命人做的吊椅,吊椅很大,即便昭然躺在上头也不显拥挤。因着天气渐寒,上头铺了褥子,昭然窝在上头,身上盖了一层毛毯,吊椅轻轻晃动,昭然昏昏欲睡,路过的迎春见着了,问道,“早些时候公主欲写给容将军的回信还没写,公主可是要写回信?”
昭然微微一愣,方想起入宫之前未写的回信,然此时早已变了心境,同容止更是不知从何说起,思及此,昭然心间一阵苦涩,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轻轻浅浅的声音响起。
“有话便直接同我说吧,不用写信了。”
昭然回过身去,入目的是容止和煦的面容,彼时微风掠过,容止发丝在风中缠绕,似欲随风而去却又挣脱不得。
思念数日的人,如今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昭然却不觉开心,只是念了一句“容止”,一旁的迎春早已不见了身影。
“出去走走?”容止走到近前,笑容温和。
昭然沉默片刻,虽未开口,却仍是起身同迎春吩咐了些话,便同容止出府了。
长安城一如既往的过着往常的日子,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烟雨河上的船家较夏日里少了些,天气渐寒,以船代步的便少了,船家在冬日里便寻些其他的营生手段,船谣却仍很响亮,木浆伸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波纹,河水依旧清幽,散发出寒气。
虽不及长安街热闹繁华,烟雨河旁游玩的人仍不少,容止同昭然,便沿着烟雨河信步走着。
“你同东陵国公主和亲吧。”河畔虽不吵闹,却也不大安静,昭然停下脚步,一句话便飘进容止耳中。
思及早些时候父皇的话,昭然知晓容止是不可能同东陵国公主和亲的,君若不许,臣岂敢为。但昭然真正在意的,是容止的想法。她想知道,便欲开口问,说出口的却是,“你同东陵国公主和亲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因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一早否定的心情。
容止亦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昭然低垂秀丽的脸。昭然低头看绣鞋的鞋尖,手指绞着衣摆皱成一团。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有很多,闲暇老人,约好一道郊游的公子小姐,从学塾逃课出来的少年,或悠闲或烦躁。昭然不抬头,也可以感觉到容止失望的目光。
昭然等了许久,最后听到容止说,“我不会游泳。”
沉默的时光里,昭然想象过容止会说些什么,她以为容止会说,你以往不是这样的,或者是,你让我很失望。
若说爱上一个人是世界上最大的冒险,因为你会仅仅因为爱,便时刻为对方着想,为对方做一切你可以做的事,却不着调对方回报你的是什么,而你为对方做了一切,仅仅因为你爱他。那么现在的昭然,再也不敢冒险,一点点都不敢,在爱里受过的痛苦与煎熬,一次便好,即便以往的夙烟曾是那样的率性而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