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
舜华拼了命地摇我:“醒醒!明达,快醒醒!”
我觉得太子哥哥此刻的样子很奇怪,他的笑让我没来由的心慌,可是我的双脚不听使唤,我的眼里只剩下太子哥哥,他让我过去。
这是个,让我无条件信任的人。
他不会骗我,更不会害我。
舜华还在喊着:“明达!别过去!他不是你哥哥!”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我好似突然听到了师父的声音,他说,个人有个人的因果,我的因果未尽,太子殿下的因果也未尽。
他说武德九年。
太子哥哥去武德九年寻他的因果了。
坐在城楼上的太子哥哥似乎是有些着急,他一个健步跃下来,向我走过来:“小妹,你不是想知道我去了哪儿吗?你看,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为什么不留下来呢?留下来,永远在这里,陪着我!”
我突然惊醒,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是,我的太子哥哥,他绝不会让我永远留在这里陪他!”
那假冒我哥哥的人,面上一冷,突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太子哥哥的笑,从来都是温暖的,让人觉得很安心的笑,他不会露出这种让人害怕的笑容:“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一把掐住了我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收紧。
我左手捏决,虽然修为不高,可是对付这么一个小妖,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我的手停在了半空,那张和太子哥哥一模一样的脸近在咫尺,我下不去手。
那小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和软肋,他又恢复成之前那个温和的笑容,可是他不是太子哥哥,他的笑只让我觉得厌恶——“你要亲手杀了,你的哥哥吗?”
正僵持不下时,舜华抢在我前面,以气作剑,飞袖如长风,狠狠击中了他的面门。
再看时,地上竟只剩下一具身穿奇特服饰的干枯骨骸。
【五】
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在迅速的腐蚀,消失。
原来的那些天将破晓,承天门的城楼和钟鼓声,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舜华吹亮了一个火折子,天晓得他居然随身带着这东西。
黑暗里,听得到滴答滴答的水声,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惊讶的发现,整层楼里,遍地都是那些身穿奇特服饰的干枯骨骸,男女老少皆有,还来之前遇到的那群人,说的一模一样。而四周的墙壁上,缠绕着不知多少年头的古柏,散发出湿漉漉的霉味,而且上面全刻着看不懂的藏文,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墙壁。
舜华踢了踢地上那具骨骸:“这个地方太古怪。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那老太婆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有去无还,并不是因为这楼里真有什么可怕的妖怪,而是那些进去了的人,都不愿再出来了。
在这个地方——
穷人,看到了挥霍不尽的金银珍宝;
浪子,看到了一群美若天仙的姑娘;
书生,看到自己金榜题名、升官发财;
商贾,看到字号通南北,坐拥家产万贯。
······
每个人都有yù_wàng,有yù_wàng便会被这幻境迷惑。
我突然想起梦中那个南国佳人,她央我为她找镜子时,告诉我:“那不是一面普通的铜镜。月圆之夜,当月光柔和地落在镜面上,这镜子便有了灵力,可以看到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或许这些并不是简单地幻术,只是映射出了一个人的,内心深处。
所谓幻象,不过是心魔作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面又旧又破、却有着让人害怕的灵力的铜镜,就在这九层妖楼中!
舜华突然拉住我的手,道:“你心思单纯,太容易被这幻境迷了眼睛,拉好我的手!”
若在平时,我早就满不在乎地松开他,还不忘数落回去,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舜华掌心传来的温暖,却让我觉得格外安心。
【六】
八层妖楼,八重幻境,我们登上来的并不容易。
我看到好多好多人,看到好多好多我无数次渴望重来的,三更入梦时的旧事。
长姐生得很漂亮,在几个姐姐里是最出挑的。每年省亲回宫,宫里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宫人婢女,隔了好远,踮着脚偷偷看,想看看这位天生丽质的公主,是否和传言中的一样美若天仙。
九哥第一次穿着朝服入殿的样子,清清瘦瘦的,笼着绛色朝服总觉得宽大许多,他一路走一路回望。旁边的宫人就哄着我劝着我,说哥哥还有正经事要做,我长大了,不能总缠着他。
早春三月的上苑,桃花落在我粉白的新襦裙上,九哥笑着走过来,拈去发稍小小的花瓣;
初夏采莲避暑的九成宫,那眼温泉水流淌过指尖,柔柔的,很温暖,我很闹,淘气地把水花打起来,泼到新城①的身上去;
三秋石榴成熟,红了整个园子,九哥就被我们缠着耐心地剥好,一粒一粒放在光盈盈的琉璃小盏里,我和新城就抢着吃,手指上和嘴唇上,全染红的像石榴花;
冬日里很暖和,我赖在耶耶身边,偏着头乖巧地枕在他的臂弯里,耶耶会讲很多故事,他在战场上君临千军的故事,他和阿娘斗嘴输了闹气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梦里,有阿娘的样子······
可以说,这里面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