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头去,见自己胸口露出半截沾满泥土的穗子,是他方才一跪一起间不经意将它推了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将那穗子抽了出来,露出后面的羊脂白玉双鱼佩来,两只玉鱼儿,一只完好无损,一只却只剩了半块。
他沉默着将那玉佩和穗子奉了过去,周涤清双手轻颤,将它接在手中。
那穗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依稀能看出是团锦结的模样,可周涤清知道,它原是梅子青的,衬这润如凝脂的玉色最好不过,她才特特配了,又亲手系在长极腰间。
此时,又听陆扬沉沉道:“卑职去了东平,得知底细后,便又快马加鞭赶到了临朐,依照那伙匪徒的供述,在山崖底下找到了公子的……埋骨之处。过去这许久时日,尸身早已面目全非,单从形貌上很难认出是何人,然身量、衣着却与……公子一毫不差。卑职在东平时,便使银钱从锦衣卫手中赎出了歹人从公子身上掳去的佩戴。”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解开来看时,里面是荷包、银香囊等物,正是那日长极配在身上的。
长极性情清冷,并不爱些繁琐饰物,平日由周涤清打点他吃穿用度,却是□□儿齐全,浑然一个贵气而不失清华的朱门子弟。
陆扬将那布包奉到周姑妈二人身前桌案上,又说道:“彼时并不见这羊脂玉佩,却是卑职到了临朐那山崖下,从地下起出了尸体,因见形貌不存,便心存侥幸,妄想不是公子。便着人四处查寻,看能否找到其他的线索,却在草丛里寻见了这玉鱼儿……可惜的是,大约从高处坠落,跌坏了一只,有半个不知跌落到哪里去了。卑职在周围寻查了数遍,也未寻着。”
周涤清一面听他说着,一面摩挲着那已不成双的鱼佩,将上面的泥土一一擦净,怔怔凝视良久,忽然闭了眼睛,握着玉佩捂住了脸庞。只听得一声呜咽,她双肩颤动,泪水便争先恐后从她指缝中涌了出来。
周姑妈低泣一声“良儿”,便将她揽在了怀中。一时屋内的随侍俱都含了泪,呜呜哭了起来。
半晌,周涤清从姑母怀中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红肿双眼,对陆扬道:“公子的……如今在哪里?”她不愿说出“尸身”二字,只怕一旦说了,就承认了长极的死一般。
陆扬低沉道:“卑职已将……他带了回来,便在外院停放。”
周涤清心中一痛,道:“你前面带路。”
“良儿!”周姑妈轻轻抓住她的双臂,劝道,“今日已是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好不好?”
周涤清摇摇头,便要从她怀中挣出来。周姑妈不忍,略略松开了手,却仍虚扶了她一只手臂。周涤清方往前迈了一步,便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周姑妈不由抢前一步,稳稳将她扶住了。
周涤清摆摆手,立住了身子,便往外走去,一步一步极是稳当。周姑妈看来,却觉她是用尽心力才得如此,反倒让她更加揪心,便不由分说亲手扶住了她一边,丫鬟燕脂也忙在另一旁虚扶了。
周涤清也无力计较这些,便由两人扶着,浑浑噩噩到了前院。
前院正中停放着一口棺材,火光映射之下,显得分外森然。在外院服侍的仆役们早隐隐听到了风声,并不敢上前,此时正东一堆,西一丛,躲在角落廊外战战兢兢地指点议论。
只有几个侍卫,擎了火把护在周围。此时见统领陆扬领了两位女主人前来,便慌忙低了头行礼。
周涤清自看见了那口棺木,便浑身没了气力,由周姑妈和燕脂架着,半拖半走着到了跟前。她虽软了腿脚,往前行进的念头却一丝也未放松,因而周姑妈两人无法阻止,只得由她到了此间。
周涤清此时眼中却已没了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盯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便怔怔往前走去。
周姑妈忙一把扯住她手臂,道:“良儿,不能再往前了。”
周涤清置若罔闻,仍是执意往前走去。周姑妈便喝了一声,“来人!把姑娘带回去!”
同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便一起上前,抱住腰的抱住腰,握住手臂的握住手臂,将她往后院扯去。
周涤清死死抓住姑姑的手臂,哭道:“姑姑,你叫我看他一眼,让我死心!”
周姑妈眸光微湿,目露不忍,却仍咬了牙,叫众人将她拉回去。
“不!”周涤清哀求道,“姑姑,就让我看一眼!我不相信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抓住她手臂的婆子们,带着仍抱着她腰的燕脂,几步冲到了棺材前。
周围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就近的两人便往前一步,手足无措地拦在了她前面。
周涤清红着眼道:“你们把棺木打开!”
周姑妈疾步上前,亲身挡在了她面前,按住她双肩道:“周涤清,你想要我死吗?”
周涤清看着她泛着赤意的双眸,心中漫上一重难言的悲凉,屈身跪了下去,哀求道:“姑姑,我不相信,你叫我看看……”
周姑妈看她被燕脂架住,并未真跪到地上去,终叹息一声:“真真是冤孽,这么些年你为他辛苦操持,还未见回报,如今一死却几乎要了你的性命……”转而又叹道,“我抚育你十二年,为你操劳为你担忧,又血脉至亲,却比不过你一个半途认来的弟弟,可见都是前生的冤孽,前生你欠了他的,我却欠了你的,才让我如今为你这般煎熬。”
周涤清满面泪水,只是不住摇头,“姑姑,不是这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