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九区十四位算好了么?”容宇低头在巨大兽皮上绘制的星图里仔细摸索,借着烛光凑近去看,脸几乎贴在图上。
少年正从一堆书卷里翻找着什么,听到后顿了顿才答道:“九区?我标在西北那卷里了……”
容宇头也不抬道了句:“你看这张图,明明是二十年前的星位了,却也有发现十四位存疑……你拿去比对一下,哦对了,把前些天祈少星师呈上来的星图递我……”
少年终于从四五卷书里翻到了要找的章节,将其他卷轴再系好,拿着手里的卷轴递给容宇道:“您先看看这个……二十年前昭星师绘制此图时理应还没算出十四位,但这个星位有记载已经是前朝的事儿了,说来话长,我昨天算时才注意……”
容宇这才抬起头来,接过少年手中的卷轴,许是因为低头看得久了,眼神里还留着几分茫然,顺口问道:“这是……?”一边起身捧着书移近烛光,看了几行,讶然道:“这……?!”
少年一笑,还未来得及回答,边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一人径直推开门高声道:“星师容宇接旨。”
两人俱是一怔,容宇不明所以,却也暗知来者不善,将卷轴放下,撩衣拜倒,少年站在一旁却不由得皱起眉。
“容氏一族,党同伐异,尸居相位,欺上罔下,容古以私豢甲士,意图谋反,斩立决,星师容宇……”来人还未把圣旨宣读完,容宇已经蓦然起身,反问道:“你……你说什么?”
传旨的人也非是寻常的宫人,而是辛将军,见容宇意欲抗旨,也懒得再读完,一挥手便让身后侍卫上前将容宇缚住,容宇这边反抗几下,虽拼力伤了两个侍卫,却终于被按到绑紧,倒是欧阳书上前微微按住辛雁道:“辛将军,这是……?”
却说这辛雁何人?本就是萧氏的家臣,担任赤都禁卫长一职,本就与容家不合,他来传令,倒是连嫌都不用避……
“欧阳星师,这可是萧将军的意思,往后,这承天阁可就得欧阳先生多费费心了……”
少年摇头道:“辛将军,萧将军意欲扳倒容家,何必赶尽杀绝?如今将军所欠,无外乎是人心向背,何以……?!”
“诶~”辛雁一抬手拦住少年:“欧阳先生这话不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容家的势利终归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斩草还需除根那……”
“欧阳!”容宇这一声倒是大,少年和辛雁一同转头去看,容宇勉强支起一点身子,只是冲着少年道:“山崩海竭,鱼兽安可逃?我容家有今天,还得多谢欧阳先生成全呢!”
少年自无话可说,只复唤道:“容前辈……”
侍卫拖着容宇直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要将其带走,容宇复回头向着少年道:“欧阳,你算得出乱世,还能算得出自己么?萧凤山也不是什么好相与者,容家今日,不过先尔等一步罢了。”
“且慢!”少年试图拦住辛雁,“你带我先去见将军……”
辛雁冷冷一笑,摆摆手打断道:“欧阳先生,这就不必了吧,将军心意已绝,焉能出尔反尔?在下也劝先生莫要赶在这个时候触了将军的霉头,尤其是……”说着又凑近几步:“容家倒了,这承天阁的位置不也是先生您的么?”
“我……”少年一皱眉似要再争辩,辛雁已经转身带了侍卫离开,少年跟了几步,手扶在门扇上,却终于没有再迈出一步,眼睁睁看着侍卫下了楼去。这一步,不是容宇一个人,乃是容家上上下下二百多人……不,不止!一个容家牵扯到了,又岂止这些人,整个都城都要血洗一遍……绵延了三百多年的望族,这一倒非同小可,何况,就算是个市井小民,活了十年也该有几个过命的朋友,容家世代把持高位,虽然算不上廉洁无暇,但也并非尸位素餐,光是在星算一方面便出个数位天下闻名的星师,这个职位虽荣耀,毕竟无甚油水,多需苦心,容家子弟不嫌位卑,勤于学问,这一件事便足以为人称道。而且,如今最该提防的已经不是容家,三大家的格局不再,萧家的野心路人皆知,广阖家又怎会坐以待毙?广阖不同于容家,手里可还握着兵权……如今最该担心的是……
少年无意中退回身,默然坐到容宇方才坐的位置上,目光顺着指尖溜过星图上九区,十四的位置上还空着,前人却以朱笔在旁边细细地标了个小字:战。
少年蓦然站起身来退出一步,几乎同时,一只袖箭从少年面前穿过,钉在一旁的书架上,袖箭上明显绑了纸条,少年一挥手拔下袖箭,拆开看了一眼,便转身追了出去。
都城第一高的承天阁,少年几乎是扳着楼梯翻下去的,前面的人轻功竟也不相上下,只是每到转弯处倒似乎会等着少年,两人一前一后绕了半个都城,直到少年在一面高墙前微微顿足——宫墙!
少年稍一迟疑,暗中那人已掷了袖箭过来,少年只得反手接住,一踮脚翻过宫墙,墙内正是后花园,竟是有人事先以暗红色不起眼地做了标记,少年一路循着标记走,抄了条小路穿过几座宫室,标记最后画在一扇门上。
那门还欠了条缝!
似乎是那条门缝的缘故,少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要进去,立即离开!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一想到容宇最后回头说的话,少年又鬼使神差地站着没动。
门内,有人轻声道了句:“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