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里少有的清透夜空,一轮上弦月倦倦挂在天际,夜渐深,四周渐渐静谧。
苏青竹倚在酒店泳池旁的栏杆上,泳池里平静的水面反映出明朗的月华,月华映在她的眼里,却似蒙了一层雾。
她手里握着一枚薄薄的金属牌子,思绪回到二十年前。
那时,她并不叫苏青竹,她叫陈宜静。那时的陈宜静还是个小学生,她的家庭并不像别的同学的家里那样和睦,父母总是在不停的争吵,仿佛争吵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们花了无数的精力和时间,来做这件毫无意义的蠢事。他们互相攻击,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他们互相诋毁,仿佛对方十恶不赦,他们互相仇视,互相憎恨,却又不肯中止这种恶劣的关系,只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争吵中互相伤害。
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陈宜静,完全与她的名字相称,她永远安静,乖巧地躲在角落里,从不哭闹,从不撒骄,每一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去学校,因为学校里是安全的,没有人眼里会射出那样仇恨的光,也没有人嘴里会骂出那污秽的话。更重要的是,学校里不但有温和的老师,还有她的同桌张扬。
张扬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条件优越情感和睦的家庭里。他喜欢给陈宜静讲自己的生活,讲他的父母,讲他们对他象朋友一样的尊重,讲他们如何爱他。陈宜静总是静静地听着,却从来不说自己的家事。在陈宜静的心里,张扬就是那种生活在童话宫殿里的王子,他的生活,和她的生活,仿佛不在一个时空。她愿意听他讲,因为他让她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她最渴望的东西,爱,宽容,温暖。坐在他身边,知道有人真的那样生活着,就好象会离她向往的生活更近一些似的,好象那样的生活终究有一天她也可以碰触得到,就好象那样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张扬一样,实实在在的,存在这世界,而不是仅仅存在于虚无飘渺的遥远的故事里。这是她小小的心里唯一的希望和快乐。
而张扬,这个在光明和温暖里生活的孩子,他喜欢看陈宜静笑,因为她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苍白无助,像表情忧郁的瓷娃娃,一双大眼睛总是泪光莹莹。只有在听他吹牛的时侯,她才会偶尔露出些许笑容,那笑容对他来说简直是一莫大的鼓励!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忧郁,但是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直到有一天,陈宜静的邻居,一个高年级的孩子闯进教室,当着全班人的面对陈宜静说“小静你快回去,你妈妈被你爸爸打坏了。”
陈宜静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和慌张,而是在所有同学和老师同情的注视下静,默默地走出教室,瘦弱的背影,写满了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陈宜静的家事成了那段时间最热辣的聊天题材,张扬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父母,另外一种家庭。
过了两天,陈宜静回来上课。她变得比以前更静默,小小的脸更加苍白。
“你妈妈没事吧?”在课间休息时张扬悄悄地问。
陈宜静摇了摇头,黑眼珠上立刻覆了一层泪膜,长睫毛低低垂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医生说她怀了宝宝。爸爸要送我去姨妈家去住。”她低下头,张扬看到她的泪一滴一滴,滚落在洗的发白的蓝色校服上。
张扬从未看到有人哭的这样隐蔽而伤心,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姨妈家在青海。我要离开这里了,再也回不来了……。”陈宜静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亚于一颗炸弹,他懵了。
“那就是说,那就是说……”张扬不敢把他想到的说出来,那就是说他再也见不到这个满脸忧伤的女孩子了?她要永远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吗?朋友间的离别,在人的一生中,是最正常不过了。但当时幼小的他却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张扬塞了一件东西到陈宜静手里。
陈宜静摊开手掌,那是从可乐易拉罐上剪下的一块铝片做成的小牌子,很用心地剪成两只手相合的形状,边缘都打磨的很平滑,显然费了很多心思。
陈宜静抬起头,满眼疑问。
张扬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掌心里是一模一样的一块小牌子,“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拿这个给我看,我会立刻认出你。我会把我的这块保存好,你一定要把你的那一块也保存好。”他眼里的真诚,无疑是可以延续到地老天荒的。陈宜静笑了,她点点头,将那快牌子郑重地握在掌心里。
苏青竹摊开手掌,二十年来从不曾离开她一分一秒的小小铝牌,就在她掌心。这快小小的牌子,几乎是支撑她的能量之源。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全部喷涌而出。
在那之后不久,她便离开故乡,去了青海,为了方便上学,改了名字挂在姨妈家的户口上。姨妈虽然待她客气,但终究不是自己家。何况姨妈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渐渐地,她学会了讨好别人,隐藏情绪,不管什么时侯,都笑脸迎人。她学习的比谁都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考上清华,因为清华是张扬的目标,她相信,只要到了清华,就可以遇见他!可是母亲生了弟弟,家里决定不再提供她上学的费用,理由是女儿终究要嫁人的,没理由花钱给别人家供个大学生。姨妈自己有两个孩子,也没有多余的财力继续供她读书。她只得高中毕业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