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暗中长吁一声,定了定心神,示意众人退后,自己来到那叛贼首领前,一伸手撕下了他脸上黑巾。“啊!”
这人竟是泾王府的二王子赵允良。
萧恩时和叶飘面面相觑。杨天意正在殿内忙着施救淑妃,闻听一时也惊呆了。
刘太后强自按捺下激动的心神,淡淡吩咐道:“将这些人锁拿下去,明日一并审问。官家呢,官家怎么样了?”她心计甚深,又暗中令阎文应引领侍卫们从偏道出宫,以免他们熟识宫中道路。
天亮时回望内宫,只见到处一片焦炭,满目灰烬,崇德、长春、天和、延庆等殿烧得片瓦不存,连皇帝登基时的册宝都毁于一旦。好在仁宗身体康复,急忙在延福宫召见群臣,安抚百官。
刘太后却在亲审昨夜的一干人犯,兵变虽释,心意难平。她瞪着赵允良,忿忿地道:“老身待你泾王府一向不薄,为何竟至如此?”
赵允良被绳捆索绑,跪在当地却仍然昂首挺胸,说道:“启禀太后:此事全然与父王无干,全系臣一人主意。”
“一派胡言!你个毛孩子有多大胆量,就敢起兵造反?”
“回太后:臣与皇帝同岁,已经成年了!”赵允良应声抗道。
刘太后暗恼,心想:“好你个赵元俨,假装称病不朝,暗中却在纠集势力,欲将老身至于不仁不义之地。自己不敢出头,却使儿子出面为非作歹,谋逆篡权。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冷冷道:“说得好。不过,你冒犯天颜,大逆不道,泾王纵子行凶,罪加九等,理应满门抄斩!”
不料赵允良听了却神色安然,说道:“我今功败垂成,非为人事,乃是天意。天意如此,莫可奈何。不过,太后如今也是逆天行事,该当何如?”
这话字字句句都戳在她心上,当即拍案大怒,喝道:“押下去——不,先拖出去掌嘴二十!”
“太后息怒!”杨天意刚巧赶到,听到这番对话,也不及通报,一头闯了进来。刘太后盛怒之下乍见到她,不觉微微一怔,“你来做甚?”
杨天意“扑通”跪倒(之前她从不心甘情愿地跪拜皇权),连连叩首,“请太后饶恕他吧!”原来昨夜事变之后,她与萧、叶二人商议良久,觉得还是该出面相救这位小王爷(幸好淑妃与肚子里的孩子都平安无事,否则叶飘绝不肯善罢甘休)。
刘太后皱眉道:“嗯?此事与你何干?”
杨天意欲言又止,先请屏退宫人。待众人退下后,方徐徐道:“官家如今安然无恙,太后以为如何?”
刘太后也听说了昨夜她不肯抛下仁宗独自逃生之事,面色转霁,点头道:“好孩子,多亏了你。”
杨天意却道:“此乃医者本分。再有,淑妃娘娘怀上龙胎,太后又谓如何?”刘太后道:“这也是你的功劳。”
“杨元帅乃大宋基石,疾愈而返,那又怎样?”
“全赖了你。”刘太后一行说,一行却又将眉头蹙了起来,仿佛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杨天意又磕了个头,从容站起,“民女自谓对大宋有功,太后以为然否?”
刘太后点点头,“对。虽然你来自民间,又是个女子,但医术高明,堪为我朝所用。人才难得,老身正要与皇帝商量,打算赐你‘国医’称号,破格封为尚药局奉御。”顿了顿,和颜悦色地看着她,“你也不必天天当值,若有御医们治不好的毛病,再去劳你过问。”这尚药局乃是负责宫廷所有人的诊治、和剂,奉御是仅次于典御的官儿,可谓是一步登天,更何况不必值差,相当于直接效命太后、皇帝了。
杨天意却摇头道:“民女不要什么封号,更不愿为官。”
“那你要什么?”刘太后脸一沉。
“今日民女大胆,恳请太后赏赐一物。”
“什么东西?”
杨天意一指赵允良,清清楚楚地道:“他!”
原来她想得明白,这谋逆之罪非同小可,赵允良对自己有恩,虽无把握能救得了他,无论如何也要拼力一试。当下将心一横,颤声道:“太后莫怪,民女放肆,只因我……我早已与他有了婚姻之约。”
饶是这番话酝酿已久,此刻说出口,还是吓了她自己一大跳。莫说太后,连跪在地下的赵允良都吃惊不小,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她不管不顾,径自说下去:“民女自幼无父失母,只有小王爷对我最好,是以我曾立下重誓:今生今世,与他同生共死。”说着又叩头不已,“万望太后垂怜,饶了他吧。”事已至此,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她决心委屈自己,是以不顾颜面地扯了这番弥天大谎。
果然刘太后有些动容。早前听杨家说她不肯认祖归宗,便知其此女非同寻常,倒不知还有这档子事体。转念想到自己已将侄女指婚给了下面这人犯,不由冷冷道:“他蒙朝廷赐婚,将有正妻,你不知道么?”
杨天意低声道:“我知道。不过,民女情愿为妾,终生服侍小王爷和王妃。”
赵允良瞠视着她,心头一片惘然,浑不知此身为何物。她不看他,心里却想:“我为了你,可连廉耻也不顾了。”
刘太后并不置信,连连垂问,她只咬死了话头。又道:“还有一事,民女也想一并禀明太后。”
这回连赵允良也逐了出去。听完她一席话,刘太后面色铁青,难看至极,“官家真的……他真的知道了?”
“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