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治好了王子殿下的爱马,杨天意也稍微得到些回报:被允许上殿伺候,说白了,也就是端茶送水、传奉饮食什么的。她却很高兴,暗中记着宫中路径,以便随时逃跑。
这月氏王宫通体用汉白玉建成,光朗美丽,熠熠生辉。宫墙高耸,殿堂鳞次栉比,长廊阶梯千回百转,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她来回数次,也只记得从膳食房到月朗寝宫之路。
这日她独自捧着菜肴,瞅着四下无人,便用脚踢开了宫门,不料迎面“呼”地冷光飞来,唬得她失手打翻漆盒,汤羹洒了一地。
月朗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没动,手里兀自捏着几柄小刀,皱眉道:“谁让你进来的,怎么也不听传唤?”
杨天意心道:“你以为我愿意来伺候你这家伙么?走了。”刚要拔腿离开,又咬了下嘴唇,老老实实地蹲下身来,将碎瓷片一一捡起。忽然看见那把飞刀掉在饭米粒之中,想到方才就是它吓着了自己,不由生气,一扬手甩了出去,正正钉在了月朗脚前。
月朗怔了一下,突然蹦了起来,两眼发亮,“你也会这个么?”
杨天意心道:“我别的功夫不会,就会这个。”原来当日在那废宫之中闲来无事,雷允恭强迫她学会了掷草节捉老鼠蟑螂吃,且输了不少内力给她。后来在“天下第一楼”,萧恩时又替她调离内息,顺便也教了些暗器法门。后来情急之下,还以金针射瞎了那侏儒道人的左目。但她可不愿与这人罗嗦,只轻轻“哼”了声。
月朗已是大喜,说道:“太好了,我正在练这个。”蓦地抬手,一柄飞刀又冲着她迎面而来。杨天意急忙避过,心中无端升起恼火,不假思索地捡起来,对准他掷了回去。月朗没料到她回击得如此之快,一下躲避不及,差些被刀锋擦到脸庞,却哈哈大笑,“很好、很好!我终于有对手了。”
杨天意却心里想:“凭你也配。他才使得好呢,‘精剑银钩,萧郎临风’!”一想到萧恩时,蓦地心中大为刺痛,只觉人世凄凉,生无意义,竟对接踵而至的飞刀视而不见,心想就这样死了也罢。
月朗一刀射出,却见她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呆呆愣愣,不知闪躲,急得长身暴喝,那飞刀仍是不偏不倚,直接射进了她的身体。
“萧大哥……”昏迷的她皱着眉头,极细微地吐出一句,偏偏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在月朗耳中。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守着她,除了歉疚之外,还涌起一阵阵的……心疼。瞧着这容颜皎洁的脸,这脸庞只有在睡梦之中甚至昏迷之中才显得柔和,对他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了。却蓦然听到她叫着别个男子的名字,心猛然一颤,怒火瞬间燎遍全身。原来她心里早有了别人,怪不得对他一直冷冷冰冰、不理不睬。
嫉妒像无数只小虫噬咬着他的心,难道竟不知不觉爱上她了?这个来自异族的小女人,与他之前所遇到的都大不一样,倔强、骄傲、嘴上不饶人,时时与他作对;心地善良,医术高明,能治病还能救马,甚至还会……用飞刀。
他喜欢她的眼睛,仿佛清晨薄雾刚刚散去的湖面,仙境般幽静、安宁;他喜欢她的笑容,轻灵淡雅,正如晨曦中临风微启的花朵。
只是,她极少笑,甚至极少正眼看他。他和她最愉快的相处,最美好的记忆,竟是“阿那泰”和“希娜”,“太阳神”和“月亮之光”。
然而,太阳和月亮,一个出现在白天,一个升起在夜晚,生生世世,永远不能交汇。
正胡思乱想、情难自已,忽然下面来报:王后召唤。他只能匆匆而去。
月姥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一见面便问:“又去哪儿啦?”
他可不敢说这段时间都在陪着个女子,却又不愿对母后说谎,只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月姥锐利的眼光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看个透。这是她与老国王惟一的孩子,也是惟一的王位继承人。国王猝逝,急急将他自寺庙中召回,有许多军国政事亟待学习,以便早日登基,执掌国统,还要尽快娶妻生子,为王室延续血脉。
当下说道:“大历国国王来了,你、我,还有丞相吴登见见他吧。”
这大历国乃百越人种,原是交趾国李朝的附庸部族,后来拥兵自立,并与大越决裂。首领侬智高原想依附宋朝,七次奉上黄金请求内属,但宋朝担心此举将激怒交趾,未予答应,侬智高遂自立为王。
这次来,大历国王侬智高带了不少礼物,主要是为了两国间交换国书,相互致意。
月朗坐在母后下首,居然有些心不在焉。之后的盛宴,他只礼节性地吃了几口便偷偷溜了出来,只因放心不下她。
杨天意已经醒了,仰面躺着,眼神涣散,脸色白得吓人。看到这个一贯桀傲不驯的女子如此虚弱,他心中无比怜惜,迟疑着想在床边坐下来,忽而又有点胆怯。
杨天意第一个念头便是:“怎么我还没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还在月朗的寝宫里,并且居然,躺在他的黄金卧榻上,身下是厚厚的天鹅绒软垫。
“别动。”说话之人离着三尺远,言词中透着谨慎。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侍女轻手轻脚地端上药来。月朗犹豫了下,道:“放着,我来。”
这次她没有破天荒地反抗,乖乖地在他手中一口一口喝下了药。唇边浮出个苦苦的笑容,低声道:“你又何必救我?”
月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