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两人出去打猎,正值盛夏,林中山茶、杜鹃、百合花竞相开放,竹笋、猫儿瓜、棠梨、木耳、香菌随处可见,还有不少珍禽异兽。月朗用树枝草草削了把弓箭,先射杀了只红腹锦鸡,血淋淋地别在腰间。忽然闻到一股腥臭之气,接着便看见只黑熊自树丛间冒出头来。
这是只体型庞大的公熊,直立起来身高近丈,背部肌肉隆起,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月朗腰间的猎物。月朗见状急忙弯弓搭箭,一箭射中黑熊前胸,这下可激怒了它,耳朵向后翻去,颈毛直竖,晃动着脑袋,发出威吓的“呜嗷”吼声,重重地跺着脚,接着便发动了攻击。
杨天意吓得转身想跑,这熊看起来笨重,但一下子就追了上来,伸出可怕的巨掌,搂头便拍。月朗敏捷地跳到她和熊之间,拔出匕首刺入它的皮毛,黑熊受伤,猛吼连连,月朗欲拔匕首再刺,不料那熊肌肉紧缩,急切间竟拔不出来,猛然被黑熊扑倒,爪子狠狠向头部抓去。
她眼睁睁看着月朗和黑熊翻滚搏斗,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由失声大叫。就在这时,斜刺里忽然蹿出条人影,一拳狠狠击在那熊头部,登时打得它飞出数尺,躺在地下痛苦地晃动着脑袋,月朗趁机拔出匕首,深深地刺入它心脏。
杨天意喜道:“薛大侠,多亏了你啦!”薛桐客松开拳头,淡淡地“唔”了声。当下几人合力将死熊拖回驻地,将其开膛破肚,剥肉剔骨。这些活计杨天意不敢沾手,月朗倒是不嫌腥臭,抢着用匕首将熊皮剥了下来,喜道:“收拾干净了,给你做件皮袄御寒。”杨天意摇头道:“还是给薛大哥留着。”
原来她看薛桐客长久离群索居,孤单寂寥,暗自怜悯,接下几天便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遍,所有的衣物浆洗得干干净净,又用熊皮给他缝制了条围裙,绒毛厚密,颇为保暖。薛桐客却道:“不用,你们留着用吧。”杨天意低声道:“薛大哥,你别跟我客气。唔,那个,你是萧大哥的朋友,可也就是我的朋友。”
薛桐客闻言一怔,见她眼中泪水滚来滚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问:“那这小子又与你什么关系?”杨天意看了看月朗,声音有些发颤:“他救了我,是……是我的恩人。”月朗却大声道:“甚么恩人,你不用感激我的。救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语气甚是不满。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了沉默。杨天意觑着薛桐客面上神情似喜似悲,倏而又十分感伤,知道勾起了伤心往事,正要用话岔开,忽听他道:“说得对,为了心爱之人,什么都不用计较。”拍了拍月朗肩膀,赞许道:“小兄弟,你不错!”
当即从地窖搬出几坛子酒来,与月朗你一碗我一碗纵情豪饮。杨天意看他颜色稍霁,乘机道:“薛大哥,你武功这么好,后继无人太可惜了。你瞧着他怎样?”
薛桐客一怔,他生性豪爽,此际又酒兴正浓,不觉连说了几个“好”字。
“萧大哥,愿你与林姑娘百年好合,白首不相离。”
“愿你与林姑娘百年好合,白首不相离。”
“……百年好合,白首不相离……”
萧恩时大叫一声,心魂俱散。耳边只听得无智说道:“阿弥陀佛,你可醒啦。那日幸亏老衲和莫帮主不放心,总觉得这事太过容易,因此回头想与萧施主再行商议,不料——”原来他已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伤势极重,尤其是背后那一钩几乎要了命,还多亏了杨天意留下的那些金创药,加上无智方丈以内力吊住他体内元气,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他全身血肉模糊,如刀割火燎,苦痛难当,不过比起他心头之痛,却及不上万一。日里夜里,睁眼闭眼,杨天意离去之前那凄美的笑容反复在他心中掠过,依稀似曾相识,却是在哪里见过?就在这刹那,脑中忽地一激灵:他终于想起来了,这笑容,就跟十年前林紫烟在他怀中临死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他直如天雷轰顶,魂灵俱碎作片片。他这一生所遇女子无数,刻骨铭心的惟林、杨二人,然这二人,一个为他而死,死后也不得善终;另一个甘愿牺牲自己成全他,目下也不知所终。
此前他一直回避着杨天意的感情,固然因了林紫烟之故,亦是顾虑双方年岁不甚相当,恐耽误了她。如今经此变故,方幡然醒悟,原来不知不觉中已对这女子倾心已久,相思难禁。此时此刻但觉心中说不出的悲苦苍凉,夹杂着无数的悔悟痛伤,内心不住呐喊:“天意——你在哪里?”
他不顾伤势未愈,便出发去找她。天地寥廓,人海茫茫,他心中惟有一念,就算是穷尽此生光阴,也要将她寻到,活也好、死也罢,通统都不在乎。
数日策马疾驰来到姑苏,远远瞧见孤园大门,忽尔竟有些情怯,便下了马,慢慢地往前走。
孤园门口颇为喧闹,一个灰衣老者正与人动手,他身形凝重,招式凌厉,几个小伙子也不是他对手,时间稍长便被一一打倒在地,这老者正是黑爷爷。
他看着这几人,面上殊无表情,过会儿竟叹口气,枯涩说道:“回去吧。”红衣服的小丫头离儿站在后边,满脸厌烦,“说过多少次了,我家主人真不在家,你们还要来胡搅蛮缠,讨厌死了。”
人群中有位中年文士拱手一揖,“老侠士,非是我等有意冒犯,实在是敝上病势垂危,命在旦夕,夫人叮嘱无论如何要将杨神医请去。”身后有人接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