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之时,侬军发动了突袭。萧恩时本睡觉极警醒的,城中哗声一起他便跳下床,来到杨天意房外守护。恰巧她也打开了门,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啊?”萧恩时道:“不清楚,我去看看。”杨天意道:“我也去。”
“你别去了吧,说不定有危险。”听他这么说,杨天意直摇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萧恩时却道:“我害怕。”杨天意一笑,心想:“你不外乎是怕我有闪失,可是我若单独留下,也会担心你的。”
二人循声赶至西城门,看到的一幕足以触目惊心:只见无数的头,正和守卫的兵士混战不休。
这些黑影攻城之时不用借助云梯,向上爬行的速度却是极快,也不惧滚木礌石,不时有些被击中轻飘飘地坠下去了,更多的便迅速补充上来。一层层、一排排,密密麻麻,如蚁似潮。
“幽魂!”杨天意禁不住骇然。守城兵士本来仓促应战,又见这些来犯者眼睛黑漆漆的便似两个无底洞,更有条血红舌头拖于口唇之外,模样极端可怖,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大叫:“鬼呀!”
爬上城头的一众鬼影抖开长索,长索之上遍布尖刃钩刺,打得宋兵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眼看城门便要失守,情势十分危急。
“莫慌!”火光中冒出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大声呼喝:“巡检王世宁在此,大伙儿向我靠拢!”他也是刚刚得了讯息赶来。当下反身举刀向旁边逼近自己的一个黑影砍去,那黑影中刀后竟若无其事,长索一挥缠住王世宁腰间,猛力一抽,索间尖刃立即将他身上铁甲刺穿。
便在这紧要关头,斜刺里掷过来一柄单刀,来势极猛,将缠住他的那黑影从头到脚劈成两半。黑影“咕咚”倒地,很快便化为一堆白骨。
王世宁一回头,见是白日里那青衫人出手相助,忙道:“多谢。”回头叫道:“兄弟们,敌人并非刀枪不入,拼命杀啊!”
然而敌众我寡,这些幽魂又力大无比,十分难以对付。这当儿,萧恩时突然瞥见一名手持火把的兵丁正和黑影奋力缠斗,那兵丁的刀已经扔了,双方抱着在地下滚作一团,打得难解难分,火苗蔓延到幽魂身上,烧得哧哧作响,阵阵黑烟腾起,不消片刻,那幽魂便化成了灰烬。
“幽魂怕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令萧恩时精神一振,大声道,“王将军,用火烧他们!”王世宁甚是机敏,立即传下军令,片刻之后众兵士抬来大桶烧滚的沸油,一面望城墙下浇去,又用火点燃了木柴,向四周那些黑影抛洒掷烧。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腥臭味,黑影们攻城之势终于渐渐缓了。此时知州仲简方衣冠不整地匆匆赶到,后面跟着全副武装的王锴。
仲简叫道:“今日是谁负责守城?”便见一焦头灰脸的低级武官扒开人群,上前施礼,“是下官武日宣!”仲简转头见四下里皆是宋兵的尸体,便不由分说斥道:“武将军,你怎的疏于防守,竟险些让敌军偷袭成功?”
武日宣一怔,忙欲辩解,仲简专断地将手一挥,“不必多说了,你等速速清点兵马,收拾局面,以防敌军再度攻城。”
还真让他猜对了,黑影虽退,天刚亮便有大队人马开到城下叫战,打头的一员猛将自报家门名叫“侬智忠”,乃是侬军先锋。
那武日宣夜来受了仲简排揎,正一肚皮不痛快,见侬志忠叫阵甚为嚣张,状捺不下火气,力请出战。王锴从城上望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数不清的刀枪剑戟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冷光,心中先有几分惧了,力主闭城不战。
旁边有位黄脸武将冷冷道:“历来文死谏、武死战,为国效力,捐躯沙场,正是我等好归宿。末将不才,愿与武将军一同出城迎敌。”这人名叫魏承宪,与武日宣素来交好。
仲简见众将群情激奋,只得下令打开城门。武、魏二将上马,率领五百兵丁出战,双方几句言语不合,便即战在一处。
宋军尚未冲到阵前,侬兵忽然齐齐发一声喊,无数捻枪远远投掷过来。这捻枪原是百越人用来捕猎野兽的一种兵器,用竹子做成,枪尖锐利,徒手投掷,短距离内颇具杀伤力。宋军猝不及防,不少人身上中枪。
“有毒!”蓦地有人失声大喊。原本被竹枪所伤,只要没中着要害,也不至于命丧当场,然而宋军沾着便倒、擦着便亡,伤口流出黑血。
武、魏二将大惊,他们也是上阵打过仗的将军,却未曾见过如此狠毒的兵器,稍一怔神,侬兵已逼了上来。这些人每三个为一组,每人手持藤牌护身(这藤牌优于盾牌之处在于能从孔隙中看见对手的一举一动),中间一人专门负责掩护,兼割取被杀之敌的首级,其余二人持枪夹牌只管奋进杀人,阵法稳健,便像堵坚实的墙般慢慢向前推进,宋军飞箭标枪碰墙即落,无以为破。
只战得小半个时辰,武日宣胯下战马中枪,将他摔下马来,侬兵一拥而上,浑身被搠得马蜂窝一般。魏承宪飞马来救,也被捻枪射中胸背,二将俱皆英勇战死。宋兵失了头领,溃不成军,掉头逃了回来。在城头观战的仲简声嘶力竭地大喊:“收吊桥,关城门!”
已经有些迟了,少部分侬兵已跟着冲过了护城河,城墙上宋军箭矢飞蝗般射下,却只能射在藤牌上,对躲在后面的敌军起不到杀伤作用。
王锴飞身下城,见几名兵丁兀自迟疑着不肯关闭城门,上去便砍翻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