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巴巴等着听的几个人有些失望地又把目光集中在了陈小军的身上。陈小军看了看倪茗涛,有些得意地捋了捋下颌上还不成行的胡子,咧着嘴说:“你们好像还不信?我的那个亲戚说他亲眼见魏新明去银行存款的。”在另一边歇凉的几个人也都凑了过来,他们个个张大嘴巴,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正在高谈阔论的陈小军的嘴和脸。
……
等倪茗涛背着六七十斤玉米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刚进院门,就听见他大和他哥在耳房里大声争吵着。茗涛知道他大又为他哥茗波的婚事发脾气。
倪茗涛心情沉重地推开东面伙窑的门,坐在炕上的他妈赶忙擦着早就捏在手里的火柴,点上灯后问:“咋才回来?”茗涛把大半口袋玉米往案板上一扔,取毛巾擦了把汗说:“今儿人多得很,就这会,有好几个大队还没挨上呢。”
这时茗波妈已跳下炕来。她先摸了摸放在案板上的粮袋,又转身去给茗涛盛饭。茗涛爬在炉台上胡乱扒了几口,就去了耳房。
倪庆山斜着身子靠在耳房炕的窗台上,对大儿子茗波吼道:“婊子儿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说几句话都得人教。明儿个你去就说,只要事情能成,钱咱们不少他们一分。前儿个你梦家二爸也过来说了,柳沟那边没嫌过咱们穷,他们也没别的,只图咱们人好。你看看人家女方都同意了,把你个婊子儿还落不倒。这回去你就放高兴些,好好和人家说,不要学了那次,刚一提钱的事,你扭头就走,闹得大家都没脸面。”
茗波低头坐在炕沿上,慢腾腾地抠着脚趾甲说:“大,人家要那么多的财礼,我觉得咱们有些划不来。更何况咱们没钱,就算有钱,有这样送的还不如在粮站多打些麦子,咱们给饭里多放些麦面呢!”
倪庆山气得直起身子又吼道:“滚远,婊子个儿吧!说了半天就连没听见的一样。你咋不为你大你妈想想,人家像你一样大的小伙子,家庭条件稍好些的,哪个的娃娃不是六七岁了。你看看你,不赶快说上个,还嚷啥财礼高呀低呀的。我看你八成是嫌老子穷,给你说不起媳妇,或是给你媳妇家给的少了,心里不舒服。”茗波怯怯地说:“大,我不是说这。”倪庆山气狠狠地说:“那你说啥?好好好,看你咋办,反正你大就这么大点本事。婊子儿,老子的日子就算再穷,还没穷到给你说不起媳妇的地步。”
正在灯下写作业的茗源头微微偏过去看了他大一眼,又写他的作业去了。倪茗涛悄悄地站在地上。他知道他哥的心思,也很想替他哥说上几句。可是,当他的目光扫到因为过于激动而肌肉呼呼直跳的他大的脸上时,又觉得他大也一样的可怜。他知道他大不愿落在别人的后面,尤其不愿让张来福、魏新明一伙笑话他没有能力。所以茗涛只静静地站着。茗波这时已委屈得眼泪汪汪的,他颤抖着声音说:“大,我也不是说咱们穷,我只是想,等咱们家的情况稍好点了再给我说媳妇,这样咱们都不吃力。”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茗波的脸上。爬在当炕写字的茗源惊得把作业本扯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茗涛赶忙上去,拉住他大又举起的手,想说话,却又哽咽着张不开口。倪庆山也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半跪在炕沿上的茗涛,没好气地抽回手,往窗台上一靠,冷冷地说:“你回来了?”
“嗯。”茗涛边应着坐到了炕沿上。茗源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的作业本。茗波微微抬起头,先看了眼茗源,茗源满眼噙着泪水。茗波心里一酸,也涌出一股泪来,他赶忙背过身去擦了擦,又看了看比自己小五六岁却长得比自己结实的茗涛,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茗。茗波勉强地笑了笑说:“咋才回来?”茗涛也勉强地笑了笑说:“唉,人都饿疯了。今儿全乡的人一下子都涌到粮站去,等挨上咱们队太阳就快落山了。”茗波“唔”了一声,便转过身去,从窗台上取过旱烟盒,先卷了一根递给他大,又给自己卷了一根。他等他大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后,才伸过头去,在灯上点着自己的烟,也深深地吸了一口。
茗涛默默地看着他大和他哥吸进去又吐出来的烟雾,自己突然也想吸几口,但又怕他大说,只好抠抠这儿,抠抠那儿的。终于,他没能忍住,还是硬着头皮从旱烟盒里取了张烟纸,又抓了撮旱烟。倪庆山大声地咳了一声。茗涛知道,这是他大故意让他听的,他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倪庆山默默地盯着茗涛的双手看了半天,才慢腾腾地说:“茗涛,你今儿是咋了?”茗涛一个劲儿地卷着烟,不好意思地说:“大,没咋。”
“没咋?”倪庆山动了动身子说:“没咋你这是咋了?”茗涛说:“大,我想到外面去转转。”倪庆山没好气地说:“看你,又不是几岁的娃娃,这也给人说。”
这时茗波妈刚洗罢碗进来,她边往炕上爬边说:“黑天半夜的,到哪里转去。算了,咱们坐着说会话了睡觉。”
茗涛知道他大他妈误解了他的意思,就有些着急地把还没卷好的烟往地上一扔说:“大,妈,我说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