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回/得皇赐裴襄返宛城/行宿命刘瑄付终身
归云山的清晨,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庄前山坡东侧、天王寺院墙外的空地上,二十八个男孩儿排成五排,在陈唐指导下正练习基本功。每人面前地面上,都放着一柄木刀,朱令翔穿梭于队伍中间纠正个别姿势,裴襄立于中间一排的头一位。将这些留在山庄的男童一同集训是裴襄的主意,他们将来早晚也要为山庄出力。早饭后,两名报讯的裴府家兵赶到山庄,交付书信,要裴襄即刻动身返回宛城。临近正午,裴襄抵达太守府,由管家丰伯安置随行,他自己则回房洗漱完毕换过常服,独自来到客厅,通报入内。
父亲裴良允正和刘侍中隔着茶几对坐品茗,身后一女郎侧对门口沉静独坐,她薄纱罩面,看不清脸庞,裴襄进门也不曾回望一眼。刘湛转过头,笑对裴襄说:“裴小郎君,别来无恙!这两年,棋术想必有所长进?”
裴襄施礼:“小侄见过刘伯父,多谢伯父挂念!棋术不敢说见长,鲜逢对手而已。”
裴信一指旁边打横的一条茶几:“你就座吧,好好聆听你刘伯父教诲。”裴襄于是去鞋,走过去落座。
刘湛:“行前面君,官家尤记当年裴襄建康城旧事,特赐与一物。瑄子,给小郎呈过去。”
女郎离座,捧起木匣来到裴襄几前。裴襄起身,隔桌接过来,说声:“多谢姐姐!”刘瑄微微一礼,然后回座。
裴襄把匣放几上,打开铜质锁扣,掀开盖子,打里面拿出一个貌似古朴、雕刻复杂精美的金镶玉八棱圆牌儿,镶玉为蟠龙,云纹作底。他翻来覆去地看,口中随意问:“这玩儿意是古董吧,价值几何?”
“麟儿,休得信口开河!”裴良允忙警告。
刘湛不以为意:“这物件可是不能用钱来衡量。拿着这牌牌儿求见皇帝,只要宫门不落锁,不用等陛下宣召,直接到宫门外报名请见,十拿九稳能见到!”
“哦——”裴襄恍然,“敢情就是一走后门儿凭证!——这东西批发得多吗?”
刘湛不解话意。裴襄续道:“这种金牌一共有多少?”
刘湛:“据我所知,只此一枚!”
裴襄仔细辨认背面,果然有“赐裴襄用面君不候”八个新刻的秦篆小字。裴襄问:“伯伯,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这玩意对我小孩子没多大用处啊。京城那么远,一年也去不上一趟!”
“现在用不着,等你长大成人后可说不定!”刘湛说道。
裴襄站在那儿,转转眼珠儿,然后一拱手:“你们大人接着聊,我小孩儿告退。”说完就要跑路。
“小郎且慢离开。”刘湛举手止住裴襄,然后转向裴太守说:“裴使君,小女对围棋技艺颇多涉猎,此番便有较量之意。能否让小郎在此与之一战,也好让她知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裴良允:“这有何不可!”接着冲裴襄说:“麟儿,你且归座,与瑄娘弈上一弈。”
裴襄心中不耐,无奈应声:“好吧,不过一局定胜负行吗?”
刘湛:“一局就一局!”
裴良允让门外侍者取来棋盘棋子,就裴襄面前茶几上摆好,二人对面而坐。裴襄这回透过面纱,可隐见该女面容,但见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唇红齿白,眼眸大而明亮,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感觉出颇具敌意,也许此女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吧!裴襄取出黑白各两子呈对角摆入棋盘星位,开口说道:“姐姐远来是客,就让你执白先行!”把白棋盒推给对方,黑棋盒则拿过来放在右手边。
女郎小声嘀咕一句:“谁要你让!”但还是将白棋盒摆在自己右手,拈过一子飞到对方角棋下,二人展开手谈。刘湛与裴信纵论官场诸事,并不关注于棋局。
弈棋双方都是头脑灵活之人,落子很快,不多久就弈过中盘,场面上白棋处于劣势。裴襄好整以暇,频频移目打量对面佳人,见她不时手拄香腮,沉思默想,模样静谧安祥。此时,轮到刘瑄走棋,她在一处白棋旁补上一子,然后回手提掉相邻的四枚黑棋活子。裴襄微怔,轻声提醒:“姐姐,你违反规则了!”
女郎脸不红,气不喘,也是小声回答:“规则不能约束于我。——你以后自会习惯!”
裴襄推坪开声:“这一局平局,不输不赢。”起身向刘侍中施礼说:“伯伯,小侄告退!我要去趟茅房。”下地台穿上鞋就跑走了,女郎返回自己座位。
刘湛回头问:“瑄子觉得裴襄棋术如何?”
女郎轻轻回答:“高明,奴所不及!”
刘湛对裴信说道:“我动身之前,曾带瑄子前往栖霞寺,祈求此趟行程平安。瑄子分别于弥勒佛殿、毗卢宝殿和念佛堂各得一签。良允博学,必解其意!”
裴信:“不敢当此赞誉!请说来听听。”
刘湛于是讲道:“这第一签,乃是个中下签,‘伍子胥中流得盎浆’。其文曰:宛如抱虎过山前,战战兢兢胆碎寒;幸得山前逢妙手,方能保得一身安。”说完望着裴信。
裴信略一沉吟,便开口道:“依签上说,此行如抱虎过山之象,把握不定则大凶;亦可先凶后吉。”
刘湛点头认同,接续言道:“这第二签,乃是中平签,‘燕昭王为郭隗筑黄金台’:一锄掘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先;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裴信解道:“此签为堀土求泉之象,凡事劳心,必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