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里深深的陷在垫的柔软而舒适的躺椅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海浪的声音有规律的拍打着船舷。这是他第一百零一次前往遗忘之岛,也是卢娜成为时光圣女之后的第一百次。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活到这么久——一百二十岁!对于普遍寿命只有六、七十岁的人类而言,他几乎活到了大部分人寿命的两倍之久。如果这次见完卢娜后,他还能回到陆地的话,下一周他将迎来自己的一百二十一个生日。
但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这一次的出行家人都极力阻止,他还活着的三个孩子也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托瑞塞斯的祝福魔咒的福,这一辈子他的人生幸福美满,算上刚刚出生的第六代,他的子孙累计达到了五十八人,那真是一个超级大家族。
可这一切的美满都因为某个人的缺席而带着无法抹去的遗憾,那就是卢娜,他相依为命、乖巧可爱、美丽动人的小妹妹卢娜。
他知道自己人生过的很充实,早已没有什么遗憾,但是一想到卢娜还孤零零的留在那个飘忽不定的神秘岛上,就无法让自己放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这一次阿基里知道,恐怕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管他身上的幸运叠加了多少倍,但是作为一个人类,他毕竟已经活到了极限的年龄,虽然眼睛还能看到三尺以内的东西,耳朵还能听清附近人的说话,但是老朽的骨骼,松弛下垂的皮肤和活力不在的肌肉让他的每一个行动都缓慢而吃力。
与柔软蓬松的靠垫和毯子相伴,是他近一年来做得最多的事情。
阿基里看了一眼从舷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周围的天气真不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对于寻找遗忘之岛而言算是难得的好天气。他轻轻的嘘了一口气,然后费力的从舒适的毯子下面拔出手臂,把胸口的吊坠扯了出来。
黄铜制作的吊坠因为长年被摩挲把玩,花纹都已经模糊不清了,阿基里用枯瘦的手指轻轻的拨开盖子,看向自己早已印刻在脑海中的画像。
棕色头发的少年和棕色头发的少女靠的紧紧的,手臂交缠,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那一切仿佛就在昨天。阿基里发出一声像啜泣一样的抽气声,从毯子下抽出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干瘪的眼球。
“大人?”侍者的声音立刻从舱外传了过来,那是个年轻能干的小伙,非常的机灵,把年迈的自己照顾的很好。此刻大概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被他听到了,以为自己有什么需求,或者要通知舰船改向。
“没事……我只是刚睡醒,人老了,身体就不中用了,总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阿基里抬高了一点声音,打发了机敏的侍卫,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缅怀过去的美好时光。
说完他的目光往左移动了一点点,停留在了表盖上。表盖的内侧原本是迪尔兰多和迪诺的画像,但是此刻被一个小小的指针所代替。从第三次出发去遗忘之岛他就发现了,船的改向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到最后不是船找到岛,而是岛找到船。
这世间想要跟踪自己,抵达遗忘之岛的势力不是没有,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成功过。遗忘之岛外面具有魔力的雾墙会自动把没有资格进入的船只拒之门外。
阿基里的眼睛瞪大了,几乎很少有变化的指针此刻正在疯狂的旋转着,这与以往的情况都不相同。他震惊的抓着躺椅的扶手,让自己坐直一点。然后摸出手边的药箱,拿出一支提神剂。如果马上要遇到什么变故,他必须有足够的精神力和行动力去应对。
然而一只手突然从椅子后方伸了过来,按住了他拿药的手臂。
“不用紧张,是我。”
阿基里努力的把头往后仰起,看到底是谁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个应该是密封的船舱的。在上下的颠倒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老大!?”他吃惊的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想抓住对方,好仔细的打量个清楚。
然而一伸手他就发现自己的异状,伸出去的手是年轻而光滑有力的,发出的声音也清澈嘹亮,完全不是现在像破烂的风琴一样的嘶嘶声。
他的目光扫过躺椅,看到那个衰老不堪的老人裹在一大堆的毯子里,鸡爪一样的手微微抬起,但是就那么固定在空中,再也不能动弹分毫了。相比较同龄人而言还算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没有了神采,瞳孔正在逐渐的放大。
“……我……我死了么?”阿基里检查了一下自己刚刚离开的ròu_tǐ,然后瞪大了眼睛看向站在椅子后面一如当年的迪尔兰多。
“从世人的眼光看……是的。”迪尔兰多从椅子后面转了出来,走到了死去的老人旁边,叹息着用手指抚过他的双眼,让死者的眼睛合上。
“那……那卢娜怎么办?我还在去找她的路上!老大,你是已经回来了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卢娜一直在等你,等了你足足一百年,一个人!”
迪尔兰多面色复杂,淡淡的看着阿基里,对他的质问无言以对。
阿基里吼完了以后,突然发觉眼前的人似乎有哪里不对,他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
“你是谁?你不是老大!眼睛,眼睛的颜色是反的,老大的左眼是绿色的,只有瑞塞斯才是左眼蓝色右眼绿色!”
挺拔的青年并没有靠近,也没有阻止阿基里退后,他只是略微歪了歪脑袋,然后轻轻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