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父亲是您的学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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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那儿，翻来覆去看这本退休证。
当年我初来时，学校的大楼刚刚竣工，荒草中到处都是工程废土，大楼周围坑坑洼洼。那时我们刚刚大学毕业，从北京师范大学、河北北京师范学院、南开大学、天津师范学院汇聚到这里，与从外校调进来的众多教师，在老校长带领下，以党的好干部焦裕禄为榜样，带着孩子们顶风冒雪，拔草、挑土、平垫操场。那时的孩子们能吃苦，不怕受累。我们师生就凭着一股子革命热情，怀着对学校美好未来的憧憬，豪情满怀地投入建校劳动，硬是自已动手，改变了学校的面貌。
这些不都还历历在目吗？
这三十七年光阴，怎么这么快就逝去了呢？
我不是还有许多事想干吗？怎么就退休了呢？
脸上似乎在微笑着，回忆过去的时光，很是自豪，也无比失落。
泪珠止不住往下淌。
王秘书见我流了泪，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显得不知所措。
她调入我校年头不多，但她与我一见如故。
她原来那所学校的校长是我的大学同学。她刚来时，我的同学便打电话给我，让我对她多加关心。她先教了一年课，然后领导便让她去了团委。干了兩年团委书记，接着就到了办公室，当上了人事秘书。
秘书与主任属同一级别，都是中层干部。所以每周的行政例会，我们都会见面。又由于她曾是我大学同学的下属，她便引我为她的长辈。
她拍着我的肩头，不仃地安慰我，就像对待一个受了委曲的孩子：
“老爷子，您千万别难过！我们都知道您是咱们学校的建校元老，学校的一草一木都有您的汗水和心血。胡校长不也是您的学生吗？我也是您的晚辈，退休了，还可以常到学校看看嘛！说心里话，我们的工作还真需要您常来指点呢！”
王秘书走后不多会儿，胡校长进来了。
胡校长一脸歉意，笑着说：“退休呢，是局里的规定。要是从工作出发，咱们培训处真是离不开您。您一退，我还真担心明年的招生。我想，这张办公桌还给您保留着，您先回家休息一段，明年春天招生，看情况，必要时还要请您回来坐镇。”
见我露出了笑容，他又说：
“刚才我们研究了一下，明天中午，借九九重阳节的机会，我把退了休的老同志都请来，让你们老哥几个聚聚，也算我们表表心意。学校还要送给您点礼物，考虑来考虑去，考虑您挺喜欢外国文学，最后我们决定还是送您兩套书。一套是《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百部》，一套是《世界文学名著百部》。我想您一定会高兴。四大纸箱，那东西很重，下午我让他们给您送家去。”
我校退休的教职工，除了己去世的，总共有近六十人。
中午十一点半，已经来了许多老同事。
逐个握手、问好。
我校年纪最长的元老教师是鹿老师。
当年她教音乐。*开始，由于她解放前在青岛敌占区工作过，出身又不太好，首先就受了冲击，运动高潮时挨过斗，还被打入了劳改队，受了不少罪。
记得她脖子上挂着个大牌子，她问我：“回到家，这牌子也得挂着吗？”
当时我是革命委员会的负责人之一。我悄悄对她说：“出了校门，偷偷摘掉吧。”
后来学生把她的头发也剃了，成了光头。
1967年冬天，北京掀起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热潮，纷纷给受到冲击的老师平反。我三天两夜未睡，做资料的准备，革委会与学生的战斗队一块，在文化宫大剧场，借着这股风儿，给全体受迫害的老师平了反。将他们请到了台上，一一作了说明。
会后，又挨家挨户，上门给他们贴了平反喜报。贴喜报时，我们有意多带了些学生，敲锣打鼓放鞭炮，搞得热闹些，以告知街邻。
由于我力主平反，这些受迫害的老师对我始终报有感激之情。
鹿老师头发全白了，她见了我，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问：“您还记得我吗？”
她激动起来，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呀！”
此时她己是八十五岁高龄，我说：“我要向您学习，也活到八十五岁！”
她说：“会的！一定会的！好人应该长寿！”
鹿老师虽说*时受了罪，晚年倒也算幸福。她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工作，她属于离休干部，如今身体还挺硬朗。
还见到了陆老师。当年她教数学。
她年轻时在我上中学时的母校任教，是我的老师，曾教过我几何课。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三中，她也同时调到了三中，就又成了同事。她直爽，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时，也正是因为她这张嘴，平时得罪了一些人，被当成了运动重点，受到冲击，也被剃了头发。
现在说起来都让人难以置信：当时她刚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要不是革委会的老师们出面阻止，这两个孩子险点让造反的学生扔到楼下去。这俩孩子现在已有四十多岁了。恢复高考后，又上的大学，兩人都学业有成，均已成家立业。
我是她的学生，她对我十分信任。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我的存在使她感到有了依靠。平反之后，她再没受苦，一直在图书馆工作。
有一次我让全校学生坐在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