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时我的头闷闷的疼，睡眠不足是原因之一，之所以失眠是因为我几乎彻夜在想办法如何能够挽回更多的人。但太阳还是会升起，人力资源部要求交表的时间就是今天，我再拖延下去只会让自己暴露，让亨利怀疑我，就会让我之前的努力，还有伍兹、曼迪和盖里夫人的死变得一文不值。
那些新工正在大汗淋漓地干活，看得出他们经过这段时间的集团的“磨炼”，已经初见成果，也就是一个个面有菜色，严重的睡眠不足。他们因为我到来很高兴，也因为能够填表格而暂时不干活而喘了口气，看到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被活生生折磨，到最后还会不明不白的送命，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地方真正是吃人不吐骨头！
拿回表格，看到他们又开始在岗位上门辛苦地劳作，我心里难受得想吐。面对着表格，我一筹莫展，就算是我再改过几份表格，他们肯定还是要选出人的，无论如何都会有祭品。
晚上我自己跑去找马丁，把他拉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就是想请他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尽量让这些人能够保存下来。马丁摘下油迹斑斑的手套，问我要了一根烟，急迫地点燃，猛地吸了一口，之后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出声。我没有打搅他，静静地等着他。马丁直到抽完了整根烟后，才慢慢说：“尤恩，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但是你为什么总做傻事？我之前已经和你讲得非常清楚了，你这样泛滥的同情心，不但帮不了任何一个人，还会拖累你和我。另外，我不怕告诉你，我们的组织在这个集团内部的高层已经派人潜入，相信很快就会有变化。所以你现在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我们是要彻底地铲除整个活体培养皿的生产线，将这个大毒瘤连根拔除，就一定要把握好时机，不能肆意妄为，如果这样会打草惊蛇，破坏全盘计划。你必须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低声反问：“那些人就必须白白地牺牲吗？他们都是有亲人的，而且还那么年轻。只是为了满足掌握权力的那些人的私欲，他们就不得不面对这种遭遇吗？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你拿大局为借口，对这些孩子的生死不管不顾，这是放着眼前的问题不解决，先想着未来那么遥远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马丁没有看着我，只是望着天空说道：“你难道不明白，自始至终我们都是棋子吗？无论是在亨利这类人还是我们自己组织的上层的眼中，我和你都是可以随时随地被碾死的小蚂蚁。如今你这只蚂蚁竟然妄想去救别的蚂蚁，这不是无稽之谈吗？你能救得了别人的话，也不用几次三番来找我想办法了。”看到我刚想张嘴，马丁打断了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原来用作培养皿的那批人已经死得差不多，剩下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器官培养皿也用得差不多，在这两天就要将他们都处理掉。集团又接了许多器官移植的新订单。如此火爆的生意亨利怎么可能放手。这次招进来那批人的目的也就在于此。你就算是在我这里再多费唇舌也是白搭，因为在这批新人进来之前，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定好了。恕我无能为力。”就在他转身即将走进去的时候，可能看到我呆若木鸡的样子，又劝了我一句：“人是有感情的，但你也只不过和他们相处了几天而已，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我努力压制着自己，以免得别人看出我全身在不停地颤抖。找了个生病的借口，我早早逃回去自己那个小窝，钻进破烂不堪的被子里，我还是忍不住地在颤抖，好像真的感冒了一样。我已经把所有的衣服都套在身上，却还是抵挡不住地瑟瑟发抖。我明白这股寒气是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任何从外部而来的温暖都不可能化开我内心的冰冷。那是当一个弱小的人面对社会如洪水猛兽般扑面而来的极度的阴暗和极度的恶毒时，由无力抵抗到彻底放弃抵抗而产生的绝望感、厌恶感与负罪感交织起来的一张大网，这张网将我紧紧束缚、窒息，直到死亡。那种被水淹至没底的无力感使我心中悲怆到极致。许多无辜送命的冤魂在我身边围绕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愤慨，却又带来一种无力感。在黑暗中，马丁出现了，他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你只是一只蚂蚁，就不要妄想当上帝了！你认命吧！”恍惚中，他的脸与亨利的脸合二为一，亨利满脸狰狞地瞪着我，指着那些飘来飘去的灵魂恶狠狠地说：“你是最一无是处的！怎么还会有妄想来拯救这些人！他们本来一点钱都不值，是我让他们短暂而无用的一生有了光彩！我早就告诉你，在这里，在这个地球上，只有像我这样有金钱、有权势的人才能做上帝！我想让别人变成什么就让别人变成什么！我就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的神！你们就不应该被生下来！当你们出生的那一刻，唯一的用处就是给我当培养皿！你们应该拜倒在我的脚下，亲吻我脚下的土，对我顶礼膜拜！因为我给了你们一个光明的未来！哈哈哈哈！”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然翻身掉下床，忍不住大口吐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做了个噩梦，身上大汗淋漓，我那个薄薄的破被子早就湿透了，身上套的衣服更是能拧出水来。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生病了。心理学上教过，当一个人陷入极度的情绪变化，比如厌恶、失望，或者是面对某些极度丑恶的现象时，他会出现类似发病的状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