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爱理不理地掏出一盒三五牌英国高级香烟,熟练地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他白了两个“黑狗”一眼,又抽出两支,冷冷地说:“烧烟?”
“黑狗”受宠若惊地、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烟。两眼“扫”地板的“黑狗”赶忙卖乖地抢先划着火柴,毕恭毕敬地给那人点着了烟。
那人吸了一口,慢慢地把烟雾吞进肚子里,像是在九曲回肠里转了两圈,才吐了出来,说:“什么三星鬼?没见到。门关得死死的,谁人能入?”
“怪?血迹点样(怎么)到这门口就唔(不)见了?”两眼“扫”地板的“黑狗”看看门外,又看屋里,狐疑地喃喃道。
“唔?!”那人一听,两眉倒竖起来,两只利剑般的眼光透过金丝眼镜,直盯着“扫”地板的“黑狗”,盯得“黑狗”不敢正视。他狠狠地把一口烟雾,喷在“黑狗”的脸上,语调生硬地道:“既然你们怀疑三星鬼在我屋里,那就请入来查查!”
两个“黑狗”一看阔少爷变了脸,面色倏地由红变白,心想:屋里一点血迹也没有,看来那客家佬不会藏在里头。如果进去搜查,惹火了阔佬,那可要食不了兜着走的呀!他们连忙点头哈腰,陪笑脸:“唔系(不是)这个意思,唔系这个意思!三星鬼肯定没入你的屋!”他们边说边往门外退,“唔该(对不起)!唔该!搞躁(打扰)你先生了!”
那人把“黑狗”送出门外,又在门口立了一刻,见巷子两边搜查的“黑狗”和烂仔都走了,才关上门回到房间,打开壁橱门,说:“出来吧,都给我打发走了。”
黄秋楼跨出壁橱,向那人身体一倾,双手抱拳,道:“多谢阿哥相救!”
“我一听街上‘黑狗’和烂仔嗷嗷追人,就知道他们又做绝代事了!这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用客气!”那人上前扶起黄秋楼,把他按在一张椅子上,“现在,其他事先放一边,我先同你包伤口。”
解开衣扣一看,好家伙,子弹削去了一块肉,硬是有鸭卵那么大。好在没有伤着骨头。那人在伤口上洒了洒yn白药,再压上药棉,便轻轻地用纱布绕了起来。他一边绕,一边看着黄秋楼咬着牙、不吭一声的倔强劲,笑了笑,问:“家乡在哪里?”
“嘉应州(即今gd梅州)梅州。”
“贵姓?”
“江夏黄。”
“啊!”那人眼睛一闪,用手扶了一下眼镜,突然念了两句诗句:“骏马匆匆走外乡,男儿随处立纲常。”
黄秋楼怔了一下,立即记起来了:这是黄氏谱中记在第一页里的一首诗中的头两句。
据考,客家先民原居住在中原汝水以东,颍水以西,淮水以北,北至黄河乃至上党一带的广阔地区。西晋末年,北方发生了“五胡”叛乱,客家先民迫于外患,便开始南迁。他们渡黄河到达长江南北岸。这是客家的第一次大迁移。第二次大迁移的始机是唐末的黄巢起义。第一次逃难后客家先民居住的地区,正是黄巢逐鹿的要冲,他们为避战祸,又继续南迁,到达了jx东南部、fj西南部,乃至gd东北部。第三次大迁移,则是宋末蒙古族南侵,客家先民遂由赣南、闽南,迁至粤东、粤北。长期的迁移,使客家人十分重视家谱的编修,以志不忘根本。
黄家族谱的这首诗,产生在宋朝初年,是曾先后任江夏太守、刑部尚书的黄氏第119世祖黄崤山所作。黄崤山一生为官清廉,退休回乡后无甚家产。他有三妻二十一个儿子,族谱中称为“三七男儿”。因此,他常常为妻儿日后生计而发愁。六十六岁那年他病了一场,痊愈后,他赶紧把妻儿们召集在一块,对他们说:我曾到过fjgd各地,那里山环水秀,田地饶沃,是寄居的好去处。我现在把家产平分给二十一个儿子,三个妻子各留一个长子侍奉,其余就按我刚才说的地方各奔前程吧。父亲怕儿子分散后,子子孙孙无法相认,便写了一首七言律诗作为联络记号。这首诗在黄氏族中代代相传,并对外姓秘而不宣。他乡相遇,凡能对上这首诗句的,就是同宗的亲人,就有义务互相照应,互相帮助。
“碰上亲人了!”黄秋楼心里喊了一句,立即连上了诗的第三四句:“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
“朝夕莫忘亲命语,晨昏须荐祖宗香。”那人又念道。
“惟愿苍天垂庇佑,三七男儿总炽昌!”黄秋楼又接七八句。
“是一家人!”那人和黄秋楼同声喊道。
“梅州哪乡?叫什么名?”那人紧逼着又问。
“黄家坪,叫秋楼。”
“秋楼,秋字辈,二十一世,该喊我阿叔。我住在松口镇,我是元字辈,叫坤元。菩萨保佑,我救了个亲侄子!”那人把纱布结一打,像细阿哥一样蹦跳着。
“阿叔!”黄秋楼亲切地喊了一句。
“嗳——”黄坤元乐呵呵地应道:“现下,‘黑狗’和烂仔还在周围巷子里搜查,你也走不了。好,泡壶茶,我们叔侄两人细谈细谈。”
黄秋楼的伤口敷了药,不怎么痛了。他站起来,想帮个手,但又被黄坤元按回到椅子上。他说:“我来,我来,家伙你不知道放在哪里,帮不上手。”
黄坤元转身从一个酒柜里拿出一只拳头大猪肝色的紫砂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