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条低矮的胶树枝勾住了威廉斯的衣服,他火燎屁股一样跳起来,“啪”地就给了树枝一文明棍。他抓住树枝要往下扯,手又停住了。他看见前面不远的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像猫发现老鼠一般,把眼睛瞪得溜圆。他大声喊:“这片树林是谁管的?”
“是我!”那人闻声跑了过来。
威廉斯扭曲的脸上又皱起了几条横纹:“是你,酸得烈!你也不老实了!”他拉了拉那条树枝,“你看看,这是什么?”
“树枝呀!”酸得烈不明白威廉斯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树枝?你是老割胶工,你还不知道下垂的树枝要打掉?”胶树的树冠要求要枝叶繁盛,但树冠下面的下垂枝叶,因为受不到阳光,不仅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制造胶乳,还要消耗养分,必须砍掉。
“这不是下垂树枝,这是头先叫大雨打下来的。”
威廉斯愣了一下,细看,果然不是下垂树枝。但他那能在估俚面前认输,何况又在火头上。他举起文明棍,拦腰扫了过去:“你还敢顶嘴!”
“啪!”文明棍叫酸得烈抓住了。
威廉斯的脑袋“轰”地炸起来,浑身的血往头上涌,他仿佛受了侮辱!他猛地放开文明棍,冲上去当胸就是一拳,酸得烈往后一挺,倒在泥泞的地上。酸得烈虽然向黄秋楼学了点功夫,但怎是威廉斯的对手。
“你干吗随便打人?”酸得烈挣扎着,嚷起来。
“打人?”威廉斯抢上一步,对准酸得烈的腋下又是一脚,“我还敢打死人呢!”
“哎哟哟!”酸得烈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浑身叫泥泞裹成了泥蛋蛋。
威廉斯还不解气,对着酸得烈的腰,接连又踹了几雨靴。
“哎哟哟……”酸得烈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
胶林里“呜喂”、“呜喂”响起了呼唤声,一会儿从四面八方像箭似地射来了五六个人。他们全是赶虎队的,一看威廉斯在往死里打酸得烈,气得连声大嚷:“不准打人!不准打人!”
那四个一直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妈打,见来的这几个估俚气势汹汹,把枪一横,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准打人!”赶虎队员们见威廉斯还没停脚,又一齐大吼。
威廉斯收住脚,见酸得烈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了,便退了两步,看看胶工一双双怒目,“嘿嘿”冷笑了一下:“怎么,你们想捞弯(打架)?”
四个妈打枪口一比划,帮腔似地喊:“想麻蒂(死)吗?”他们“咔嗒”拉开枪栓,围了上去。
“不用动枪!”威廉斯喝住了妈打。他唰地扯开了上衣纽扣,露出那毛绒绒的,一疙瘩一疙瘩的胸脯肉。他“咚咚”拍了两下。“你们不得晓得英国赫赫有名的拳击家威廉斯吧!我从英伦三岛打到马来亚,还没有逢过对手呢!你们这些东亚病夫,还有能人?”他说着,看见前面一棵树下有一堆耐火砖,走过去抓起四块,叠在一起,“哎——嗨!”他一掌砍去,四块耐火砖斩成了八块。他头一昂,傲慢地道:“谁人敢来捞弯?一个对一个,我要是叫妈打帮手,就是这个!”他做了个乌龟爬沙的动作。
赶虎队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
“谅你们也不敢呀!哈哈!”威廉斯仰天大笑。
“我!”猛然一个钢铁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在胶工后边响起。威廉斯狞笑声被吓住了。那人拨开胶工,大步走上来,后边还有个人一手拉他没拉住。那人胸脯急剧地起伏着,威武地屹立在威廉斯面前。这人正是威廉斯要找的葛巴拉——黄秋楼。后边拉他的那个,是阿吉利亚。他俩是最后赶到的,看到威廉斯如此欺人太甚,黄秋楼再也忍不住了。
威廉斯不看则已,一看鬓角上的血管像两条蚯蚓蠕动着:“好你个黄秋楼呀,我正要找你!你把我的胶线钱交出来!”
“我已给梁三嫂治病了!她男人小孩为胶园卖了命,伤心得得了心气痛又发了癫,你连一点抚恤金都不给她,你的良心哪里去了?!”黄秋楼缓缓地说着,但话中带着犀利的锋芒。
“良心?!良心?!……”威廉斯想辩驳,但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词来。他两只蓝眼珠瞪成了两只大灯笼,全身的骨节“咔巴”、“咔巴”地响着。他拳头一舞,吼道:“今日,我要教训教训你!”
“来吧!”黄秋楼冷冷一笑,轻轻地擦了擦手掌。
“慢着!”阿吉利亚手一伸,站到了威廉斯和黄秋楼的中间。这一年多的交往中,他和黄秋楼推心置腹,胜过苏打拉。他对黄秋楼的功夫是很有信心的。刚才所以拉黄秋楼的手,是因为看见那四个荷枪实弹的妈打。这场比武,纵令把威廉斯打败了,也没有好果子吃。可是,现在已是这个田地了,不打是下不了台的。他灵机一动,便站了出来,说:“段物虱,你是全马赫赫有名的拳师;葛巴拉呢,你是全胶园有名的打虎英雄。你们俩比武,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这样一个场地比,怕有**份吧?我建议,要比就来个真的,在大街上摆起擂台来比!”
威廉斯白了白阿吉利亚,又白了白黄秋楼,心里想:摆擂台也好,让更多估俚看看,也好杀一儆百啊!他轻蔑地一笑,说:“后日是榴梿东甲的圩日,我就在圩中心摆上擂台,恭候你黄秋楼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