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退之《樹雞》詩云:〔煩君自入華陽洞,割取乖龍左耳來。〕予按割龍耳事兩出。柳子厚《龍城錄》載:茅山處士吳綽因採藥於華陽洞,見小兒手把大珠三顆,戲於松下。綽見之,因詢誰氏子,兒奔忙入洞中。綽恐為虎所害,遂連呼相從入,得不二十步,見兒化龍形,一手握三珠,填左耳中。綽以藥斧斫之,落左耳,而失珠所在。又馮贄《雲仙散錄》載:崔奉國家一種李,肉厚而無核。識者曰〔天罰乖龍,必割其耳,血墮地,生此李。〕未知退之所用果何事。然《龍城錄》載割華陽洞龍左耳事,而《雲仙散錄》乃有乖龍割耳之說,二書各有可取也。洪慶善注韓文甚詳,而此獨缺文,不知其如何也。
唐人詩用〔遲〕字皆得意。其一:〔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嚴維詩也。其一:〔爐煙添柳重,宮漏出花遲。〕楊巨源詩也。又韋蘇州《細雨》詩:〔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亦佳句。
前人詩用〔重〕字有三:〔雨壓梨花煙重〕,〔雪壓梅花香重〕,〔殘月落花煙重〕,皆有思致。呂東萊尤喜〔雪壓梅花香重〕。
前人詩言落花,有思致者三:王維〔興闌啼鳥換,坐久落花多〕;李嘉祐〔細雨濕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荊公〔細數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歸遲〕。
(原缺四行,每行二十字。)
東湖言:〔癩可初作詩,取前人詩得意者手寫之,目為《顛倒篇》,自後其詩大進。〕
東湖言:〔荊公《桃源行》前二句倒了,『望夷宮中鹿為馬,秦人半死下,望夷宮中鹿為馬』,方有倫序。〕
東湖言:〔荊公《畫虎行》用老杜《畫鶻行》,奪胎換骨。〕
(原缺二行,每行二十字。)
老杜詩中喜用〔秦〕字,予嘗考之,凡押〔秦〕字韻者十七八。〔韋賢初相漢,范叔已歸秦。〕〔今欲東入海,郎將西去秦。〕〔錦江元過楚,劍閣復通秦。〕〔西江元下蜀,北斗故臨秦。〕〔綿谷元通漢,沱江不向秦註1。〕〔接輿還入楚,王粲不歸秦。〕〔蘇武先還漢,黃公豈事秦。〕〔此生那老蜀,不死會歸秦。〕〔地平江動蜀,天闊樹浮秦。〕〔近聞王在洛,復道使歸秦。〕〔地利西通蜀,天文北照秦。〕〔兵戈猶擁蜀,聚斂強輸秦。〕〔故國當北斗,直指照西秦。〕〔商山猶入楚,渭水不離秦。〕〔泊船悲喜後,款款話歸秦。〕〔比來相國兼安蜀,歸赴朝廷已入秦。〕蓋老杜秦人也,故喜言秦。註1〔綿〕原作〔錦〕,〔不〕原作〔本〕,據《琳琅秘室叢書》本《艇齋詩話續校》改。
晏叔原小詞:〔無處說相思,背面鞦韆下。〕呂東萊極喜誦此詞,以為有思致。此語本李義山詩,云:〔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
呂東萊〔粥香餳白是今年〕,〔粥香餳白〕四字本李義山《寒食詩》,云:〔粥香餳白杏花天。〕
老杜詩《公孫大娘舞劍器行》,世人多以為公孫能舞劍,非也。蓋公孫善舞《劍器》,《劍器》者,曲名也。詩序言公孫氏舞《劍器》、《渾脫》,又言舞《西河》、《劍器》,然則《渾脫》、《西河》、《劍器》三者皆曲名也。詩中又言〔妙舞此曲神揚揚〕,則知為曲信矣,安有婦人能舞刀劍者乎?後人承誤,不能深考耳。
東坡《平山堂詞》云:〔認取醉翁語,山色有無中。〕然〔山色有無中〕本王維詩:〔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東坡〔羨君懷中雙橘紅〕,用陸績事也。以績傳考之,云懷中橘三枚,卻不云二枚也。
東坡論作詩註1,喜對景能賦,必有是景,然後有是句。若無是景而作,即謂之〔脫空〕詩,不足貴也。註1〔東坡〕,《琳琅秘室叢書》本作〔東湖〕。
東湖喜呂東萊〔樹陰不礙帆影過,雨氣卻隨潮信來〕。東湖見予誦東萊詩云:〔傳聞胡虜三年旱,勢合河山一戰收。〕云:〔何不道『不戰收』?〕
東湖又見東萊〔滿堂舉酒話疇昔,蜂是中原無是時〕註1,云:〔不合道破『話疇昔』註2,若改此三字,方覺下句好。〕
(原缺兩行,每行二十字。)註1〔無是〕,《續校》謂當作〔無事〕。註2〔合〕原作〔可〕,據《琳琅》本改。
韓子蒼作《送呂東萊赴召》詩,甚得意。東萊止稱一句〔厭見西江殺氣纏〕,云:〔是詩語。〕
東湖喜錢氏子(忘其名)一聯云:〔鷗飛波蕩綠,牛臥草分青。〕
東萊《送珪公果公入閩中詩》五言〔宿昔春水生〕者,絕似《選》詩。東萊自云。
東萊《濟陰寄故人》〔柳絮飛時與君別〕有兩本者:東萊少時作,後失其本,在臨川,因與學徒舉此詩,亡之,遂用前四句及結尾兩句補成一篇;已而得舊詩,遂兩存之。〔落花寂寂長安路〕者是舊詩,〔千書百書要相就〕者是追作。
東湖喜荊公《燕侍郎畫山水圖》詩,其間云:〔燕公侍書燕王府,王求一筆終不予。仁人志士埋黃土,只有粉墨歸囊楮。〕此可謂能形容燕公也。
崔德符詩:〔人間火定熱,我死不肯炙。〕真節士之詩。
荊公《汴水》詩云:〔相逢故人昨夜去,不知今日到何州?州中人物不相似,處處蟬聲令客愁。〕讀此足知汴水湍急,一日動數百里。
荊公〔北山梅花何所似〕一篇,詩意高遠。
東湖《紫極宮》七言詩,自云為七言之冠。東萊亦喜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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