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我在自家小区路口等到了琳达。这次开车的是林芳菲,一般来说林芳菲自己的车是不让司机开的,韩师傅开的是别克商务,唐大野的奔驰另配了司机。
我开门进了后座,林芳菲这次换了辆保时捷跑车,后座宽敞没有异味——之前那辆奔驰的皮革味每次都要把我熏个半死。新车座垫好硬,并不舒服。我还是更喜欢别克。
林芳菲把我和琳达在四川北路放下,琳达带我去吃饭。
琳达一时嘴馋,点多了。我正对她讲我们的新历史老师是学校首席历史老师,课讲得多么有格局云云,这时披萨上来,分量有点太大了。
其实我的胃里还有余裕,而且披萨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但是作为琳达的淑女姐姐,我要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反正照样都能到我肚里。再说了,我也不全是因为做作,吃别人的喝别人的,我不能太豪放啊。
最后披萨还是没吃完,我打包了三块带回家。琳达还挺体贴:“打包了回去给弟弟吃!他还没吃过呢!”我连连点头,心里却想,才不要给贺书奇吃。
我是有多老奸巨猾,周日的早上早早起来,把三块披萨一起在微波炉里转了,囫囵吞下去。其实一块就够饱了。
昨晚贺书奇见到披萨,开心地嘚瑟:“猪头这么体贴我!给我送披萨来了!”我连哄带骂:“明天早上当早餐吃不好吗!你吃两块我吃一块!”
第三块吃到一半,贺书奇警惕地从床上跳起来,赤脚跑到厨房,一下子气得脸上冒灰。
我尴尬地立在那里,怕他发火,把手里的残羹冷炙递过去。
他是真的火了:“没见过你这么自私的!你一天到晚出去吃香喝辣还不够吗,连块披萨都不给我留。我还有你这样的姐姐!自私自利!”说得我倒颜面无光。
贺书奇见林小姐走过来,便继续告状。林小姐知道是我不对,也没说什么,忙不迭哄好了贺书奇。两人出了厨房。
我有点没意思,立在那儿讪讪地把剩下的半块披萨给吃了,有点撑。
琳达总说自己想要个弟弟,她当然不是真心的,因为几年以后当林芳菲真的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琳达是反对的。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她可不想跟人分一半。她每次说羡慕我有个弟弟的时候,我只在心里冷笑。我们当然都知道我的弟弟是怎么来的。
我和贺书奇从小到大的过节我从不想提起,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让我歇斯底里,提起来难受。现在大一点了,我也知道贺书奇当时小,不过是不懂事,不必计较。我不讨厌他,但也绝对不可能喜欢他。
贺书奇只比我小两岁不到,如果他比我小四五岁以上,我的痛苦也许就不必这么深,因为这样我当初就有足够的心智应付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小题大做,总之林小姐认为全都是小题大做,我多年以后就再也懒得提,也决没有脸面提。比如□□岁的时候来上海旅游,在宾馆里洗澡,我再三要求林小姐请你锁门。林小姐懒得理我。我提心吊胆地洗完了澡,终于从浴缸里站起来,结果贺书奇推门而入,嬉皮笑脸。
我觉得林小姐简直是傻逼,没有简直。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林小姐从来都觉得是小题大做,发生过很多次。很多次。林小姐像今天不得不对我“没有说什么”一样,从来没有对贺书奇骂过一句。当然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取得现在的主导位置,得宠的是贺书奇。
我在不尴不尬的年纪,虽然有些早熟,还是没有能力应付这样的事情,哭得撕心裂肺咬牙切齿,真想把林小姐一家都灭了,用最残暴的手段,千真万确。
你曾经有怎样践踏过我的自尊,我就有多残暴。
我长大以后,就从来没有因为从小到大的重男轻女深刻地讨厌过贺书奇,唯独在性教育这件事情上,林小姐铸成的大错让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的弟弟。我当然知道林小姐只是一名粗俗妇女,一切都没有恶意,她只是不懂。只怕今时今日与她旧事重提,她要觉得我是心理变态。我想并不仅仅她一个家长会这么想。可我既然没有权利要求你懂得,你也就没有权利要求我更过分的事情。
林小姐多年以后愤怒地要求我爱她,要求我爱她的儿子。我心里冷冷地想,你怎么不要求我去死。
我从离开江边以后,就没有遇到过一件好事情。
当然这也许真是太过矫情了。我从没有遭遇过小说和电视剧里的luàn_lún事件,也许该谢天谢地。为了轻松地活下去,只能选择性遗忘。生活的真实不堪入目,但人们还是要挑美好的东西来说,才比较好过下去。王小波在评价张爱玲的时候,似乎说过相同的意思。
但我是不能忘怀的人,那些如鲠在喉的往事,我只要想起一件,就知道我对林小姐的亲昵全部都是伪装。虽然我往后会明白任何感情都不是纯粹的,但与林小姐之间的隔阂早就是一道顶天立地深似海的高墙。然而我在这母女情分最浓的两三年中,竟然还是尝试过与她和解的,比如母亲节为她送花。
在去学校漫长的地铁上,我偶尔会陷入或沉或重的回忆,但我这么善于遗忘,当然一切都可以蒙混过去。连自己内心卑劣的那一面也可以忘掉,多吃几块披萨算不得什么。
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期中考试,各位天元中学的英雄好汉水有多深,试试就出来了。开学考毕竟没有统一进行,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