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前,瑛子扶孝行慢步。只见照壁前两杆青天白日旗降下,五色旗缓缓升起,墙头贴满缉拿浮梁县国民党员与省议员的悬赏告示。上体鞭笞的囚徒,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伏地喘息。
五龙桥不远处饶州分府前,炮仗鼎沸,饶州分府牌匾降下,绸锦缠绕的浮梁县治新匾升上。陈鞍率师爷文员法警保安税吏等巡街入驻。
“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孝行感叹。“城头变幻大王旗而已。”瑛子无耐叹道。
“如今是何朝代?天子是何人?”孝行忽问。
“难怪称画痴,生在桃花源,不闻人间事。如今是民国二年,天子改称总统了。”瑛子顿觉失语。
刚回门,江财瑶横咬芝麻饴糖饼,壮臂伸展,拦住两人,唤道,“以后都去我家里咯红店做工,老子家里不会白养人,要么就走人。”
瑛子挤笑,“承蒙大人小姐收留,已数月有余,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孝行与吾稍懂几笔,可否薪水充作疗养费用,吾等心安。”
“算有良心,冒被狗吃嘚。码头上跟我混,提到往前推五百年,往后推五百年才出咯皇上皇天外天霸王龙窑宝大姐头,哪个不吓嘚浑身抽筋,屁股尿流,磕头烧香,倒地屙出一泡屎。”江财瑶洋洋得意,俯身摸弄一人之高,凶目咧齿的黄毛狼犬,挑衅般的将狗从瑛子脚边遛过,回头说道,“跟我走。”领着几人窜入毕家上弄。
“你家里以前有名,做皇帝咯瓷器,但没坯房,没窑厂,只画东西。老子家里有五只坯房,三只柴窑。圆器,琢器都做,现在烧灰可器咯搓窑也有嘚。红店还有一间,正好你帮我弄大。”高耸院墙下,一路对人狂吠,挑夫径自退让,擦到几架坯上,晃掉了下来。
入邓家岭后山亭,大姐头指着坐东朝西的奏办江西瓷业公司八字门,摇臂怒骂。“歪门邪道,皇帝四千多人咯窑厂被两只奸人私吞嘚。”恶吐一口浓痰,“总有一天要叫他们统统吐出来。”
经宁绍书院,护国佑民师祖庙,进龙缸弄,人流熙攘,得意对瑛子讲道,“咯着弄堂可大有来头,以前是烧皇帝龙缸咯地方,童斌就是龙缸烧不好投窑咯,要不是我爹爹,你也投窑变成灰嘚。”默然不语,三人进湖口会馆旁一两层板房,桌子架子数张,铅皮灯,煤油吊灯,菜油灯数盏,几名盲人捣弄颜料。
“吵嘚翻斗,白天也画不正,今朝晚上你们来。咯里有几只空瓶子,你们随意挑,画完嘚,杨师傅会叫人送来。”大姐头爬木梯从货架上甩下几只白胎象腿瓶,棒槌瓶,交泰瓶。“颜料画笔,问瞎子要。瓶子九鼓达圆咯,捉不稳,猴子,过来接下。”指着孝行,上前,孝行抓拢两瓶,顿觉臂力不支。
大姐头跳下,拍下双手,问道,“还早,你们跟我到窑里去啵?灰可器我们还冒烧过。咯么索咯瓷器。”
“不是妇人不能进窑么?”瑛子些许心惊。
“一家有一家的规矩,我家里就可以。”大姐头拍着门板,拉着两人出屋,叫住两部黄包车。
车夫胆怯,讲道,“这么大咯狗。”
“走鬼,怕么得怕。”犬声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