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禁森严的湖北会馆饮流斋内,黄鹤楼琉璃塔下,郭葆昌将官帽放在雕瓷仿漆的帽架上,向等候问安的一行人等拱手,王鹤亭,吴霭生,杨廷晖,鄢儒甄,陈鞍,江富士,瑛子,孝行等回礼。
郭葆昌对前四人讲道,“诸公中已有人先送瓷于世博展会,此次请列位前来,系袁总统之托,请列位合力再制传办瓷,首批四万件大运瓷定单已发各中标红店,窑户。”
王鹤亭作揖插问,“老朽不才,今是民国,为何还用前清定制称谓?”
郭葆昌目瞪,转眼道来,“王老先生请勿见怪,落款均为居仁堂,陶务监督郭葆昌慎制,解斋等,此次邀列位前来,为世博会展品临时补瓷。袁大总统嘱咐道,先前各位分送,品质款式难以齐整,中华造瓷之登峰造极在康雍乾三朝,而今民国肇建,借助民力,气象财力远超皇朝,故嘱托本人携文华殿历代名瓷,以做样板,以御器之制式,融时代之精神,宣中华之国威。”
鄢儒甄颔首,“此前三四件陶瓷难展此地之积韵。”
吴霭生忽提问,“为何此事不由康先生打理?”
陈鞍盯目威吓,郭葆昌笑转,“此次展览筹划有别,特璋兄以瓷业公司名义参展,代表本省,而传办瓷由外交部直接礼送,代表中华民国政府。”
吴霭生紧问,“既然如此,此次选瓷落款为?”
郭葆昌寻思答道,“此事重大,应由袁大总统定夺。初步定用中华民国之玺款式。”
杨廷晖难耐,“留名青史,愿效犬马之劳。历朝御瓷无名无姓,如今吾等匠人也能光宗耀祖。”
郭葆昌大笑,“杨先生勿急,距展会截至约有一年时间。务必先将工艺贯通透彻。”低头忽问瑛子孝行,“自古江右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二位技艺吾已阅目,纹饰具汉唐之风,山水文融文人之墨,后生可畏。珐琅彩瓷,还望有劳了。”瑛子不语欠首,孝行作揖回笑。
江富士凑近郭葆昌耳语,“大人,会馆已全部封锁到成瓷为止。湖北乡籍人士已通告停止聚集。”
郭葆昌笑应“江局长,有劳了。”伸手使唤,江富士率领一列兵差将几十箱皇纲运至卸下。
“诸位,咸丰年间,长毛捣毁御窑厂,模具瓷样损失一空,后经李中堂百般努力,初步修竣,但品质一落千丈。今世五不才,领衔重振瓷业,愿列位共襄盛举,无愧先人。今历代官窑名器尽显于此,萃取精华,写照盛世。”
众人齐声叫好。窗明几净,群起环绕案台,一古希腊双耳陶瓶,红黑交杂,人物入胜。王鹤亭近前端详,疑惑重重,“画风似汉画像石,近北魏壁画。然衣饰神情,是为洋人。”
“为春秋同代之物。”吴霭生释疑。众人愈加迷惑。“儿女情长,为奥路菲回望,尤莉迪丝半身成石之神话。”
瑛子眼目满盈,对心不在焉的啸行讲道,“忘川之畔,吟游诗人,曲散波烟,孤星对望。”
郭葆昌打破沉寂,“倒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此为欧罗巴古希腊陶画,世界文明同根同源,吾曾欲寻觅华夏陶之始,至今难得,用西人绝技,以此做引。”
鄢儒甄细观,“胎质细腻,应为精陶。”啧啧称奇。
一铭青卧羊摆出,王鹤亭笑道,“此为三国之物。”
“何以见得?”杨廷晖顿时兴起。
王鹤亭一手翻开,”底刻甘露元年。”
“甘露寺成亲。”江富士凑近讲道。
“非也,为吴末帝孙皓年号。”陈鞍补齐。
“听闻绿釉东汉已造,难得见其真容,此物算弥补憾事。”王鹤亭轻抚。
一具青釉贴花仰覆莲花尊摆出。
王鹤亭笑道,“一步一莲花,虽为北朝之物,然精工细致,取金银制器,雕刻工艺近世难追。”
稍息,白釉螭柄鸡头壶与绿釉莲瓣纹蟠龙托博山炉一齐放上。
王鹤亭笑问,诸位,“此器物与前三件有何不同?”
“颜色差异。”孝行抓抓脑袋。
“具为隋代之物。白釉如今常见,然白瓷系青瓷减少铁量得以烧成,故为技艺大进。而此绿釉甚为罕见,如何成型,需鄢先生查观。”
鄢儒甄自愧,“此尚需时日。”
郭葆昌吟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一八棱直颈瓶昂立。
“秘瓷神品,秋水冰瓯”王鹤亭忘情,“吾等后世艺人画蛇添足,俗辈岂知瓷本浑然天成。”
“何以见得?”郭葆昌不解。“瓷一重材质,二重釉色,三重造型,四重纹饰,五重绘画。雕印维持本色,颜色加添已显多余。魏晋隋唐线纹飘逸,自宋沉敛,已属下流。”王鹤亭解到,点指一旁花釉,绞胎唐瓷,“已满溢自成,何须绘图。”
众人点头叹服。
“先生,可分解此为何物?”郭葆昌挑出一题字,粗瓷铭青瓷碗。
“茶盏酒盏,甚为粗俗。”杨廷晖不屑。
“先生差矣,此为铜官窑,陶瓷题字绘图自此而始。观唐人书法诗作,别有情趣。”王鹤亭端详。
半丈高的三彩牵驼俑亮出。
“明器否?”陈鞍惴惴。
“亦有杯盏碗碟。”郭葆昌放下一只彩枕。
“三彩瓷器已用描金彩,但老夫听闻三彩偶见蓝色,比元青花更始。”王鹤亭怀想。
郭葆昌笑展几枚碎片,众人大惊,“唐代已存青花?”
王鹤亭兴起,问道,“既然如此,大人寻见柴窑遗存否?”
郭葆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