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哥年前就用毛笔在四分之一张的大红纸写了“照相三毛一张”,初二上午天暖了贴在街门外的墙上。下午的时候有两个年轻人来照相,也没要求去别处,就在谷家院子里,背景一律是谷家的上房。
三个小的弟、妹都站在谷哥背后看着,两个年轻人各照了一张单人相,照的时候姿势是那么相似:站好了把一只胳膊大大的伸了一下后弯起来露出了胳膊腕子……上的手表,然后把小臂横着挡在身前,这样照相的时候手表正正的在胃部那个地方。
谷秀莉目瞪口呆的看着,心底抹汗啊:“老兄,你们这样好吗?大冬天的呀,穿着棉袄,一只手垂在身侧袖子到了虎口了,这只横着的胳膊腕子露着这合适吗?很不自然你们知道吗?
这也算是留下了时代的印记啊,这年头也只有给孩子娶媳妇的时候买表,一般人哪有钱买这东西。就是有钱买,想着到娶媳妇的时候旧了不顶数了也就不去买了。所以不娶媳妇就戴不上手表,而娶了媳妇有了手表的人难免显摆一下,正常,正常啊。
此后每天都有照相的,或是三个五个相跟上来谷家照,或是要求谷哥到人家家里去照,每次看照相的孩子也不少的。而谷哥照够一个胶卷了就洗。
家里人最喜欢的就是看照片了,过大年了人们衣裳都穿的还行,只是大家都是棉衣加外套鼓鼓囊囊的。露手表的人不少,其中有一家人是站在自行车边露手表,而且背景的玻璃窗里还有缝纫机。
据谷哥说那天这家人特特的把缝纫机抬到了靠窗户的地方,就为照相时入镜头,而且谁照相就把那只表戴上。
谷妈说那家人新娶的媳妇儿,手表洋车缝纫机三大件儿媳妇要的全全的,所以人家有东西可以显摆的。
谷秀莉后悔的说:“咱们那天就没懂得也把表戴上!明天再照张,咱们也戴上手表,把咱家的两个洋车子推出去也照上,要不要把缝纫机抬到炕上?把那个旧的也抬上!两个缝纫机啊,谁家也没咱家多。”
换来大家的笑骂:“人当这家人脑子不机明(傻)哩,新的显摆显摆还行,咱们的都旧成那样儿啦叫人笑话死。”
……
老天爷或许听到了大家“咋不给下点雪”的念叨,初八的晚上真的下了场大雪,虽然谷妈念叨说:“你姐夫又得误几天买卖”,但其他人可是欢喜万分,一致要求要求谷哥到树林子里去照相。
照相的地点谷哥选在了杏树园,说是杏树林照出来估计比杨树林的效果好看。这家伙去照相的时候从提包里拿出了一双皮鞋背着谷爹换上了。
一行人向杏树园进发,路过学校的时候还把谷姐夫喊上了。
到了杏树园,找好了位置,先是大人们照,姐夫、谷哥、高表哥。高表哥已经在谷哥师傅的指点下学会了操作相机,而这三人谁照相谁就把谷哥的皮鞋穿上,谷姐夫脚大,说是穿上可难活(难受)哩;而高表哥则说是穿着大得垮垮的。
谷姐夫没多照,只一张半身照一张全身照,他的姿势只有一种:胳膊垂在身侧站到树下。
谷哥和高表哥就不一样了,这两人一会儿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扶着树枝似乎看上头的落雪;一会儿坐雪地上揪着草梗儿似乎在思考什么;一会儿指着远处似乎在对人指点方向,以上是单人照。
接着谷哥教给谷姐夫怎么操作相机后,谷姐夫给那两个家伙合影,半身照是两人用手指点着对方似乎在说相声;全身照来了花架子拳脚功夫的打斗照,总之谷秀莉看着假得很,鉴于人家两人兴兴头头的,她也没那么不识趣的去泼冷水,咳。
这个时候那一双皮鞋就是谷哥穿着了,谷姐夫倒是出了个好主意:“你们两个抬起的那只脚板一人穿上一只皮鞋,反正你们踢得那只脚一左一右不一样,穿布鞋的那只脚板都蹬进雪窟窿里头就看不出啦。”
给相片上变出两对皮鞋,这主意很美妙的啊!可惜两位帅小伙儿没听取谷姐夫的建议。
总之最后用谷姐夫的话说就是到底是读书人会装。噢,谷姐夫的原话是:“还是这念书人会装,摆个这样儿摆个那样儿的,姐夫就会两只手耷拉在裤道岔儿(裤兜)那儿照。你们要么再照张踢飞脚的?”
但两人很有自知之明的认怂:“那可得点真本事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咱装不来!你个杨咩咩不就是想叫我们承认我们能装?咱承认!”
杨咩咩是高表哥给谷姐夫取的外号,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三人的关系是真的不错啊。
谷哥与高表哥两个家伙各种装的时候,那一幕幕看得小的们心里着急跃跃欲试想赶快入镜,怎奈人家还没装完就轮不到她们(谷姐夫说的)。
终于轮到小的们了啊,摆什么姿势呢?女孩子想回眸一笑什么的穿着这鼓鼓囊囊的棉衣裳估计也不合适,谷小弟也想来个武打相但想不出架势来,于是几个都在说“咋照呀咋照呀?”
最后还是谷姐夫出主意:“我看你们也不用想摆啥姿势了,你们也叉腰扶树枝去;也坐雪地揪草棍儿去;要么就学我那样儿手耷拉到裤道岔儿那儿老实本分的照上张算啦。”
鉴于实在是想不出来怎么装,几个就依了姐夫的主意叉腰扶树揪草棍儿啦,至于其它的姿势,抱歉,谷哥说了:“胶卷不多啦不能再摆扮啦,你们好几个人站那儿最后合照一张就算了。”
就这样,一九八三年正月的那场皑皑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