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镇虽离皇城仅有六百里距离，虽繁荣却不比丽水镇，尤其此刻已是亥时，不少商贩已关上了门，仅有零零散散的小摊还挂着一只只不寐的灯笼。
两人在衣裳铺将要关门那一霎及时进了去，秦无色置了一身简单的绸料白袍，乌黑如墨的长发以一根绸带束好，就着店家准备的水将脸洗了个干净。
这才带着华莲出了店门，华莲瞅了一眼手里抱着的一套丝质女子素白衣裙，扮女装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儿，只是这套衣裙的式样比云苍的要开放太多，有点儿……
然而此处之所以夜间还有不少摊贩，缘于毗邻着暮镇的一条烟柳巷，秦无色举目望去，那巷子里倒是灯红酒绿，一派繁华之貌。
“你看什么呢？”华莲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勾唇一笑，“姐姐还喜欢这些呢……”
“心有余而力不足。”秦无色似惋叹一声，将要撤回视线，眸底就倒影出一道蓝色身影，眸光不禁一凛。
那颜色绝非老气的藏蓝，恰似波动着星光的深海，幽蓝如夜，纤长曼妙的身姿如细柳扶风，三千青丝半绾成飞星髻，斜缀一只景泰蓝蝴蝶流苏簪，那簪子极其精美，随着她的动作流转出五彩斑斓的流光，似振翅欲飞的灵动。
她怔怔的盯着那女子，女子正在一间小摊上挑选着扇子，最终选了一把半透明丝绢质地的小巧折扇，这物事与其说是用来扇风，不如说是一种女子搭配服装的饰物要来得妥帖，在她弱质纤纤的玉手中漂亮的旋开，上绘一双相互嬉戏，翩飞如舞的幽蓝蝴蝶。
女子一转首，扇面搭在眼下，一对美眸娇柔如秋水浅脉，温柔的像是初春化开的冰川，右眼角下一颗暗黑色泪痣却将其点缀得风情无限，她视线望向秦无色时，微微一怔。
秦无色远远的望着她，周遭的吟哦娇笑，灯火阑珊像是在她回眸那一瞬渐渐黯淡静谧，须臾，女子已步态袅袅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华莲挑了挑眉，莫名有种不安的直觉，斜睨了秦无色一眼，“姐姐认识？”
不等秦无色开口作答，女子已近在眼前，她缓缓将小巧的折扇合上，她的肌肤如凝脂般散发着如玉的温润光泽，抬手便覆上秦无色的容颜，一寸寸的婆娑，双唇微启，“世……王爷，我一直在找您……”
她的嗓音竟似天籁般动人，这一幕让华莲不明所以的觑着秦无色，只见她不仅由着被人抚摸整张脸，目光且深深的凝着女子，那眼神儿深邃得，竟像是饱含了数不尽的情意！
而那女子收回手后，轻福了个身，顺滑如水的发丝倾泻下来，飞星髻上一只蓝蝶亦颤如飞舞，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随风淌来，说不出名堂来，却觉极其醉人，她垂着浓浓的长睫，“奴家失礼了，王爷恕罪。”
“清风……”秦无色此刻的声线竟像是许久不曾开口过般的窒哑，多久了，久到她都以为忘了那一段，流连她香闺的日子。
清风，她上一次忆起这醉人清风，还是在苍都找到一家同为‘清风楼’的阁子时，若说十七年来，她在窑子里调笑玩乐只当过眼云烟，那么清风就是唯一一个让她记得住名字，且动过想娶念头的女子。
这个念头，自是不敢对秦宣说，毕竟清风严格虽不算青楼女子，却是个老鸨，这身份足以叫秦宣怒从心生，她只单单对苏红琴提过这心思，只是那时被苏红琴以秦宣搪塞过去了……
“姐姐！”华莲唤了她一声，这场景让人心感不妙，那叫清风的女子生的柔美非常，奇怪这般相貌的女子如此深夜在外，且还是出现在烟花地。
秦无色凤眸底隐隐浮动的那丝情意更让人不安，他从苏红琴那儿了解到秦无色足足过了十七年‘正儿八经’的男子生活，似乎能理解她为何要用扮女子来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他扮起女装来再是惟妙惟肖，眉宇却是有几分男子妖邪的，可眼前这个清风，全然一个妙人，柔柔弱弱，只是那眼角泪痣透了几分凄楚的美艳！
然而秦无色此刻似根本听不着他的呼唤，倒是清风闻言打量了他一眼，四目相对，他才发觉作为女子清风生得很高挑，几乎与他相差无几，这分明还高过秦无色半个头，一瞬，他惊的视线下移探究，就瞅着他心口有小小的弧度，甚至那半敞的领口能窥着一道很浅的沟壑。
他慌忙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清风，确实是个女子无疑！
清风眸底也有一霎的惊艳，遽尔勾唇一笑，煞是温和美丽，倒颇有几分知书达理的闺秀味道，此刻，修长的玉指慢条斯理的挵着秦无色额前的碎发，像是一个多年的爱人般亲昵柔婉，“王爷近来怎不修边幅了，这头发也不梳好，衣裳也不如从前的料子了，你穿得惯么，真是几月不见就变了不少似的……”
秦无色眉心拧了起来，几个月，她还以为很久了，变了……
清风，一切都变了。
思及此，她才正了神色，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继续动作，“清风怎会突然到暮镇来？”
手被抓住，清风也不慌着收回，就这么叫她握着，眸光却是暗淡了下去，那种嗓音说话也像是唱曲儿般的妙不可言，不同于华莲懒散迷离的语调，是一种柔似三月芳菲的烂漫，“听说王爷大婚，我听说了，王爷又许久不来清风楼，我想着也不知该不该去皇城看看您，倒是还没想好，就已经不觉间在路上了。”
她又望了秦无色一眼，眸光很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