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一种时间叫做八年后。
****
“根据成本-效益/社会交换理论，只要我们获得的回报比付出的代价更多，我们就愿意努力维持一份关系。也就是说，在交往中，我们每个个体都是‘经济’的……”
清亮的女声渐低，原本杵在讲桌边缘的双臂改为抱胸，冷眼扫一眼讲台下，偌大的阶梯教室前三排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人，那是认真听讲的。再往后，便是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乐泓语不做声，板起脸看不出情绪。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了微型麦克风，左手食指曲着在麦上一下下轻敲，直到整个教室安静下来。
“大早上来上课，辛苦大家了啊。”乐泓语声音清亮像是小孩子，任谁听起来都是柔软好欺负的样子，现下冷了几分，倒也很有震慑作用，连角落里睡觉的一个孩子都似乎感觉到了丝冷气，哆嗦一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大家确实都老实了，才清清嗓子继续道，“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像我上学那会儿，大课从来都是最后一排，呶，就是最后一排吃鸡蛋那男生那位置。来就为点名是不是？也是，出勤率必须是及格的必要保证……成！点名，得让大家来的有意义。”
满意地听着底下各种情绪的感叹词，乐泓语微微得意。低下头整整表情，她还不能完全撑起一个老师该有的气场：“来，麻烦靠窗的同学先把窗帘都拉开。”
之前乔乔来找她玩，正赶上她上课，兴奋地跑来旁听。见一教室的学生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很替她不平。
乐泓语倒是看得开，想起自己大学时候，就很能理解他们这没精神的样子。原本，替导师来上课，她并不看好自己能把课教的多好，只求能顺利结课。只是看他们这幅样子，自己心里不痛快。
乐泓语索性关了多媒体，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厚重的暗红色帘布依次拉开，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每个人都觉得很舒服，想要狠狠抻个懒腰的冲动。二十岁的年纪，一大早就被困在这闷热的教室里看一张又一张无聊的幻灯片，乐泓语精神上很理解他们。
“精神精神啊，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活动筋骨，一会儿点名的时候大点声。”屋子里暖洋洋的，乐泓语边开玩笑边拍净手上的粉笔灰。
本以为是一场训斥，却得来光明正大的休息，众人一阵欢呼，乐泓语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几声嚎叫，笑弯了眼睛。
第一排一个女生举手提问，她带着笑意走过去。女生很腼腆，声音小小的。乐泓语索性凑过去，一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仔细听她提问，耐心给她解答，直到那女生重重点了头表示理解。
“休息好了吗？可以开始了吗？”乐泓语走回讲台，取了花名册，半身倚在讲台侧面，“一会儿点名的时候，答到的同时举手给我看下。”
有几个胆大的男生，吹了声口哨当做回答。放在平时定是不敢的，今天例外。乐泓语只当做没听见，绕道讲台后面，左手夹麦，右手握笔准备点名。
大学生们对于点名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来上课赶上点名的话，和中了彩票没有差别，个个摩拳擦掌等着，乐泓语却顿了顿，抬起头来，“忘了说了，我这课吧，也是有规矩的，具体是什么……先点名。”
****
傅景言推开阶梯教室后门走进来时，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抬腕看表，并不是下课时间，竟然比放学还要热闹，那孩子不会真的要实施“无为而治”吧？
三步两步上了台阶，在后面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讲台上乐泓语正乐呵呵欣赏底下的惨状。
傅景言看着讲台上的女孩，一条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晃，五官柔和的像是没有棱角，上身一件水洗白牛仔衬衣，袖子挽在小臂，左手腕带着几圈手链，遮盖着那里的小秘密。白色紧身裤再蹬上一双内增高运动鞋，显得双腿又长又直。
傅景言忽然想起三月份的时候收到的一个网页链接。点开后，只标题便让稳重的傅老师一口咖啡喷在电脑屏幕上——“c大最美老师乐泓语绝密资料”，后面竟然还真的做了个“绝密”的印章图案。
刚开学的时候，乐泓语曾作为“c大最美女老师”蝉联校论坛热榜第一名三周。很多学生为了一睹这位美女老师真容，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来占座。只是学期过半，老师再美也拯救不了可怜的出勤率。
乐泓语这一科是六个班的学生一起，从头到尾点过一遍也不少花时间。翻过一页又一页，乐泓语使劲咽一口口水，越来越承认自己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自讨苦吃。终于，最后一人点完，乐泓语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有没点到名字的没有？”乐泓语环视一周，见没人举手，点点头收好花名册。忽然，手上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倒数第三排，靠左侧过道，那个男人是……
乐泓语拢圆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傅景言朝她笑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
于是乐泓语脑子里只剩下他的笑，还有他的嘴……嘴！
意识到自己失态，乐泓语假装打哈欠将手捂在嘴上，快速低下了头。学生们点过名字彻底放松下来，坐等下课，没人注意乐老师的小心思。
乐泓语轻咳一声，引起他们注意：“还有五六分钟时间，我仔细说一下我这课的规矩……”
教室里安静下来，极快，极自觉。
乐泓语挑眉看一眼傅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