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时节,月明星稀。
现在已是夜深,城北原属热闹之地,此时的街巷之间也已空寂无声。只余更夫的身影在深巷中潜行而过,节韵的梆子声依然不能惊扰人们的好梦。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咚——咚!咚!梆子声响过而停,三更时分。
柳州城,商国北部依靠沧海的海商大城。城内有数门大户,在这片富饶之地并起而争,生意上的纠纷时有发生,豪门之间表面上无波无澜,私底下却暗流涌动,只是几家互相牵制,多年来倒也没有多少损伤变故。
柳州城以城北杨家实力最为强大,杨家包揽了柳州城近六成的海产,又受州府授为官盐指定的商贩,制盐贩盐,炙手可热。
杨府偏隅城北,府宅也数门数落。入夜的杨府一片宁静,只留守夜的几个服侍和一府护院,眼看三更已深,今夜也快过去。
四更梆响,风声渐紧,树枝被夜风抖得窸窣作响,虫鸣不止,屋顶瓦片松动偶尔发出碰撞的声响,自然不会过多有人在意。
“啪”,一块小石子碰撞跌落墙角,两名护院应声而来,左右却不见异常,想是被夜风从屋顶吹落,明日也该是清扫屋翎瓦宇了,杨家大公子素爱干净,若是被他察觉自然免不了被责问。
一道黑影隐于暗中,无声无息,竟也没被护院发现。只待两名护院离去,黑影闪出阴暗之处,身后却牵出十几名同是黑衣打扮之人。
一行黑衣人皆不出声,聚拢一起,月色下打着手势,看是训练有素颇有默契,为首黑衣手势一落,众黑衣人皆往不同方向四散,所向尽是杨府亲属家眷院落。一片乌云掩过皓月,突如其来的一阵黑暗,在杨府之中弥漫开来。
黑衣人在屋院之间穿行,进至一屋直奔屋主床榻之处,趁着床榻安睡之人无所察觉,冰冷匕首也在黑暗中亮出了獠牙,没有丝毫犹豫的,黑衣人手起手落,匕首划落几滴鲜红,探手试过呼吸之后,黑衣人转身闪出。只见屋主仍像熟睡一般,只是胸口没有了起伏,脖颈间也多了一道血线,不断有鲜血渗溢出来。
同样的情况不断在杨府发生,不觉间,黑衣人的动作渐快,也逐渐靠近杨府几位主事之人的院子。“谁!”一声惊问响遍周遭几处院落,服侍和周围的护院皆是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再没声响。
最先进屋查看的是丫鬟,杨家二爷暴毙屋内,随同的小妾也死在床上。一时之间杨府各处被惊起,护院大起火把,几个黑衣人的身形被人发现,也不再隐藏来意,开始对杨府所有人屠杀,一时之间凄厉的喊叫响彻在杨府各处。
……
杨府家主杨阔的书房暗室中现有三人。暗室无风,一盏油灯静立在书桌之上灯火不晃。杨阔眉头紧皱,身着便服,匆忙之中也未及修饰,一家之主威严犹在。杨家公子杨子津一身里衣,想是惊醒后便急忙被管事寻来,面见其父受嘱托付。
“子津,此次我杨家在劫难逃,他们的来意我已明了。原以为他们会投鼠忌器,未料想狗急跳墙,受此灭门大祸。”杨子津面显慌乱,欲出声细问,被杨阔挥手挡了下来。
“来者势不可挡,想必也是那另几家所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速随你业伯离去,保我杨门血脉,日后查清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杨子津眼里噙着眼泪,一介男儿虽是泪不轻弹,可听见杨父这遗言般的托付,也忍不住抓其手臂,泣声而道:“父亲,你不与我和业伯一同离开吗?”
杨阔叹气摇了摇头,目视着儿子,“子津,来者不善,既然出手,就一定不留余地,必取我性命。我在此还能为你拖延一点时间,你先远离柳州,南下前往江州,在那有可信之人可以依靠。你饱读诗书,虽然阅历尚浅,却没有骄纵之气,我心尚慰,要明白大势所趋,卧薪尝胆方能再兴杨门。”
杨子津听见父亲似严厉似慰藉的话,不再言语,也止住眼泪,退后半步立于一旁。杨阔欣慰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管事,管事俯首作揖,杨阔走近拉着管事道:“业伯,你一生为我杨家操劳,无子无嗣,原想下月让你告老还乡,没想到遭此变故。子津是你看着长大,如子如孙,我只求你护他周全,待他羽翼渐丰,也可为你养老送终。”
业伯本是杨府元老,由杨公先父一手提拔,赐名杨业,虽是管事之名,在杨府也无人不敬其资历。在杨府走过大半生的他,就像杨公所言,杨家年轻一辈,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业伯反手紧握着杨公手掌,虽然风烛残年,也不少壮年人的力气,目光透亮的看着杨阔,“家主,你就放心吧。”
业伯没有再多说什么,杨阔欣慰的点了点头,俯下身行了大礼,业伯也不拒,只待礼毕扶起杨阔。杨子津看着父亲和业伯此举,心头也多有复杂滋味。
屋外的喊叫声也渐渐低落下去,死士有备而来,目的明确,杨府也无多少武功高强的护院,几乎是一面倒的情形很快就结束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不多时。杨阔及几名妻妾和其独女被驱至一屋。几个妇道人家啜泣不止,虽然被黑衣人制止减少了哭喊,也是瑟瑟发抖如待宰羔羊。杨家小女儿少龄十三,哪里见过此杀人越货的勾当,又是受宠溺的掌上明珠,少女应有的朝气此时也荡然无存,比其几个姨母更害怕得紧,蜷在姨母怀中惊抖不止。只有杨阔尚还稳得住,虽然一夜未眠显得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