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回来时，我还抓着周同的手臂，手都已经僵了。
我把自己看到的跟周同复述了一遍。
“你说他到底为什么不跟她相认呢？”我动了动还有些生硬的手指，在便签纸上写下‘京吾’，“查一下这个名字。”
“姓京？”周同拉过吧台内的小板凳让我坐下。
“是啊，名字听起来像外国人……”然而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翻了个白眼儿给没有搞清楚的自己。
“没事儿。我找找看吧。你休息一会儿。”周同坐在地上，从柜子里掏出一台笔记本，插上电源。
“用百度啊。”我靠着柜台，斜眼看他忙活。
周同只是宽容中略带轻蔑地勾勾嘴角，没有说话。
“你不会是fbi吧。”我凑到显示屏前想看个究竟，却并没有看出什么玄机，看起来只是在用普通的搜索引擎。
周同略带得意地一挑眉，“这是我建的信息网，可以用感应的方式提取到我想要的资料。”
这个听起来太牛掰了，也太玄乎了。
“什么原理？”我看着周同把我提供给他的人名、校名、地名等等信息输入后，界面显示出一堆杂七杂八、并无关联的检索结果，“这也没用啊。”
“一份91年的报纸上说，在宛城发现了一座疑似葬有辉夜家族后人的合葬墓。辉夜家族是东瀛著名的‘隐形人一族’，在战争时期向敌国输送了许多颇具声名的间谍，战后家族落寞，间谍身份也屡遭曝光。”周同快速地念着这份我看不到的报纸。
“在哪？”我几乎要贴到屏幕上，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念的内容。
周同扭头看看我，又迅速把头转回去，用略带诧异的目光在我与显示屏之间来回扫了扫，“你看见什么？”
“我市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大暴雨，请市民尽量减少出行。联大古建保护工作顺利开展。京城……”
“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周同最终将目光定向我，面色僵硬。
“嗯，看来是。但是不用这副表情吧。”我抬手在周同脸上抹了一把，再把他的头扳正，顺势指了下电脑，“还说什么了？”
“……根据夜辉家族流传出来的资料记载，京吾精通汉语言和汉文化，12岁时被家族派遣，潜入我方，16岁进入宛城学堂，22岁成为东瀛部队的军官，25岁叛逃，下落不明。宛城学堂是可以直接向部队输送人员的半军事学堂。他在那上学是为了潜入我们的部队，结果却又回到了东瀛，成为派遣军军官。以他的能力是可以进到军队核心的……下面是对他回国和叛逃的猜测，说是与合葬的女性有关。”
“嗯，八成就是喜欢美芽被发现了，不能再潜伏，然后又离开军队去找美芽。”我靠回柜台。
周同点点头。
“是我找人把他们葬到一起的。但是好像没什么用。”我闭上眼想休息一下，脑海里却被京吾那张苍老的脸填满，曾经那么清秀俊逸，却被岁月不停断地挫伤，伤害至此。看到这张脸，我就心有不甘。尽管他本人已经放下，安然离开。
“已经发生的事是改变不了的。”周同的话音传来，盖过我脑海中京吾的脸，“本来他们也不合适。即使没有被迫分开，也会分开。”
我睁开眼，看见周同的目光直直地射来，射进我眼里，似还有话要说，但我并不能明白。“你知道啊。”我懒得理他，再次闭目。
“不然她早就会发觉这个京吾就在她身边。”周同却非要跟我较个真儿。
“不管怎么说，她也等了半辈子……”我其实困得不行，已经见周公立于云端。
“等有什么用，等着就不辜负了？”周同提高了音量。
我艰难地睁着眼，只能看见周同的侧脸，微皱着的眉头透着委屈，“怎么了你？”
“没怎么。”周同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眉头皱得更深。
我撑起身子，把脸探到他的视野范围内，想要逗逗他。他却很不给面子地别开脸。
“就说你像个孩子。”我撑着互相吸引的眼皮，笑他，一笑却更加睁不开眼。他被我一激，果然回头看我，“是是是，我是小孩儿，我永远都是小孩儿。”
周同合上电脑，站起身。我也不得不跟着站起来。可是一起身却是一阵晕眩，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只听到“啪”的一声东西落地的巨响，然后我大概就睡着了。
我在各种场景中游荡，有美芽家的庭院，有她去过的渔村，有她流连过的校园，最后停在了京吾和美芽的墓园。
不久前我来过这里。
美芽最后病死在自己年少时住过的房间里。她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回到老家这许多年来，第一次进了自家的房门，踏入了留有自己印记的房间，仰卧在留下无数美梦的软榻上。在她的眼中，那里依旧是那样柔美繁华，一如往昔，使她永远沉醉在年华正盛时的美梦里。
美芽死后的那个夜晚，京吾坐在街沿上，凝视着美芽的窗台，好像在期待着美芽的出现。我站在窗台上，看着他，有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年少时他羞赧的青涩表情。但我知道，这多半只是我的错觉，因为我与他的距离太远，并不足以将他看清。
京吾最后与美芽一起卧在软榻上，如美芽所言，面目安详地离开了。
之前，我把自己强行留在那个梦里，拒绝醒来，只为帮他们继续他们的牵绊。总要有“人”来见证他们的故事，而不是仅仅在阴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