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这是自打他在冰窟里发现我，我就知道的。可我仍是没有料到，逃回月冷山庄当晚，他便领了人马赶过来，彼时聂尘子初那对新人正在为宾客敬酒。我躺在山庄最大的那棵柳树上，看着庄内红灯高悬，看着庄外剑光冷冷。
春晚潮湿，恍然一瞬，夜雨纷至。
我见聂尘亲自出来，庄门打开，良缘举着一顶大红竹伞立在门前，眼光似有若无扫过我栖身的这棵柳树，对新郎官笑道：“听闻聂庄主大婚，在下连夜送来百柄宝剑，不知可曾赶上酒宴？”
“能得良缘大人宝剑一柄尚且是难事，百柄——这礼有些重了。”聂尘这样说，却没让他进来。我知道从没能有外人带着刀剑进月冷山庄，况且是百柄剑。聂尘上一次破例，还是因为我。他许我带剑出入山庄。我以为他对我有情，可他不过当我是个杀手。
良缘又往柳树这边看了一眼，面上笑容未减半分：“一柄做贺礼。剩下九十九柄做聘礼，我要带走一个人。”
聂尘回头，恰恰看到柳树上的我。我也看着他。
山庄的门便在这时闭上，我在树顶看到良缘面上志在必得的笑，看到宝剑纷纷扬起，稳稳落在他身后的侍卫手上。
聂尘的衣袖拂过我的脸，我看到他冷静却又笃定的眼神，没由来慌了慌。
“我给你的银子不够是不是？你被他买通了是不是？”
我捏紧手指，盯着他，终于开口道：“我腹中有了你的孩子。”
他捏住我的下巴，居高临下：“你腹中有了谁的孩子？”
“你的。”
他俯身而下，搂住我的腰，言语冰凉：“孩子是良缘的罢，所以你肯为了他背叛我。”
我摇摇头：“你为什么娶了子初？”
“我不娶子初，还能娶你不成？”他终于笑了，手指拂过我的鬓发替我别到耳后，目光却落在我的手套上，“子初有一副漂亮的手，不像你是……”
我没允许他说下一句，极短的匕首从指缝间刺出来，我扇了他一巴掌，顺便刮了他的脸。
所以，后来，我被扭送到庄门城楼上。雨还在下，他举着大红的竹伞望着我，雨幕模糊，他的脸也模糊。
“你确定他想要的人是我？”我问身后的聂尘。
“他舍不得动手，你腹中还有他的孩子。”他回答我，又指使身边的影卫道，“让他把宝剑留下，带着他的侍卫离开，要么……”
我转身望着他，往后退了两步，笑问：“要么怎么样？”
我终于看到他神色慌乱的模样，终于听到他阻止的声音：“你站住，不要再动。”
我点头，“好。”
纵身跳了下去。
细水落在我身上，夜雨莽莽，隐约看到执伞人匆忙奔过来，搂住我，握上我的手。痛从脊背传至腰腹，我转头看他，想抽出手来，他却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未松开。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小时候也曾这样握着我的手，大胆地握着我的手。不会嫌弃——
我有六根手指。
“你是……”
雨雾中的大红伞应声而落，腹中抽疼，凉雨入耳，我越来越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可他握着我的手，叫我很心安。
大抵是……梦中那个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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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梦中人，挽手至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