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门外,精精儿突然问:“师弟,灼灼好像对你特意关心,啊?”
空空儿心不在焉:“哦。”
精精儿推了他一把:“哦是什么意思?”
空空儿回过神来:“什么?”
精精儿有些生气:“她对你有意,你是怎么想的?”
“她对我有什么……”恍惚了一下,空空儿终于清醒过来,“没有,是你误会了。”
“真的?”精精儿的语气顿时变得轻松。
空空儿有些不耐烦,他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那你确实没去过东殿吧?”精精儿却没打算停下来。
空空儿心神不定,转身就走:“我去巡视一遍,你好好看住这里。”
精精儿一把拉住他,小声说:“你知道的吧?锦护卫其实是我们的师兄,也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
空空儿一愣。师父分明说过他们之前的弟子已经全部死了。
精精儿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故作神秘地一笑,不再说下去。
空空儿也不多问,转身带着两个牙将,沿着院中小路走了。因为曾经多次来过这里,这里的很多地方还留有记忆。路过亭台池塘,他甚至可以听到他昔日的笑声。他难受得想要拔出剑毁掉眼前的一切,但是,他只能忍耐。
聂隐娘正在全神贯注地谛听,突然发现檐下不远处出现了人影。竟然是他,身后还有两个牙军。她屏住气息,小心地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
牙将从她身下走过,没有发现。她稍稍放松了一点,一缕尘土却从梁上飘落。
他正好走到下面,脚步突然停住,对牙军说:“你们继续巡视。”
等待他们离开,他一个飞身落在她的面前,咫尺相对,气息相嗅。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热烈而直接,似乎想要看透她。
她躲开他的目光,却蹭到他的衣襟。
“聂押衙的女儿,为什么会成为罗刹门的刺客?为什么要刺杀节度使?”他急切地问。
“就因为我是押衙的女儿,所以才会成为罗刹女,所以才要刺杀田绪。”她答。
他迷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所以‘隐娘’的‘隐’字,是‘恻隐”的意思吗?”
她的心像被绞扯一样地痛起来。“是你吗?你还活着?”她声音不禁颤抖。
“你说的是谁?”他平静地反问。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而她看不懂那冷静的眼神究竟是友善还是敌对。沉默了一会儿,她低下头,轻轻后退了几寸,然后一翻身跃下廊柱,迅速向自己的闺房方向跑去。
他没有追上来。
室内,田季安继续说:“各位想要查清刺客的来历,到时就可放心地联名上书推举我为留后,是吗?”
“是。”众人纷纷点头。
“那么,我即刻下令使牙加紧追查,尽快给各位一个交代……”田季安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的酒杯,笑了笑,“不过,发丧的日子已经定在十五日,还有三天时间,为了安全起见,各位不妨暂时都搬到鳌留别苑,那里距离使牙更近,而且有牙军守卫。我也会安排最可靠的武士保护你们。”
屋里的人心下一惊,面面相觑。少主这是……要羁押他们吗?
“少主……”博州和相州兵马使异口同声地开口。
田季安不动声色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举手打断了他们的话,笑着说:“首先要保护的就是你们两位,其他几位家都在魏州,宽限一日准备,后天早上带日常衣物自行到别苑。你们两位远道而来,今天就直接过去吧。”
两位兵马使正在迟疑,田季安一拍手,房门顿时被推开,一队全副武装的牙军站在门外。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
几天前,当田季安决定邀请大家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这手准备。
田季安施施然起身:“今天的酒宴就此散了吧。”
说着,他先走了出去。为首的牙军对两位兵马使做了个“请”的动作。
聂隐娘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屋子。她关上门,脱鞋上床,盘腿,闭眼。她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但最后只是适得其反。最终,她无力地躺下,任凭说不出的悲伤,愧疚,痛苦,顷刻间将她淹没,她难过地想哭,大哭一场,但是,她的眼里却流不出一滴泪。
她的手不经意地放在胸口,就在那里,在贴身的衣服下面还挂着她十岁时绣的荷包。童稚的绣工,鲜红的宝相花纹,为了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