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留下的那一团绳子不是常见的麻绳或草绳,而是纤细而又柔韧结实的藤。仔细一闻,还透着沉郁的香气。
史信辰看了看藤绳,拔出随身带的匕首,用力斫下一小段。他仔细看了看断面,很有经验地说:“是多年生的野藤条,只取生长年份最好的、最细长柔韧的一段,晒干后在油里泡一年,到里外完全浸透,再取出来阴干。这样反复数次,做成的绳子刀砍难断,最为结实。”
明戬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倒要问问你呢:你是将门虎子,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史信辰笑起来。
明戬有些尴尬。他与父亲很少聊天。
“诸葛亮征南蛮,不是碰到过藤甲兵吗?这绳子跟藤甲的做法是一样的。”史信辰更加得意。
明戬用力扯了扯绳子,不禁感慨:“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刺客?连绳子也花如此心思!”
“对刺客而言,绳子是重要的武器,它可以用来捆绑人和东西,必要时也是杀人的凶器,攀爬的助力,而且比刀剑更好用、更隐蔽!”史信辰兴奋地做着演示。
“这种藤条是从哪里弄到的呢?”明戬自言自语。
“应该也是刺客独有的——就像曼陀罗膏一样。”史信辰说。
明戬默然。
史信辰打了个呵欠:“啊,我们该回家了吧?”
明戬站着不动,史信辰笑着拖他出门。“你到底是怎么了?聂叔在家等你,现在姐姐也回来了,我要是你,早就跑回家了!”
明戬没回答。
两人出了使牙大门,走到岔道口,便道别分开了。
月近十五,天上的月亮圆满,清亮的月光照得四周如同白昼。
明戬一路慢慢走着,思绪还沉浸在案情中。如果他们没有更多线索,这些案件就无法结案,他们将要面临军法惩处;但让他难受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些案子将不得不被暂时搁置下来,因为刺客作案没有规律可言,除非他们再次作案,否则它们可能成为悬案……而他讨厌秘密!讨厌悬而未决!他想查清所有的真相,如果真相隐藏,那么,他就亲手去揭开遮住它的帘幕……
他思索着,一路走到家附近的巷子。突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风声从身旁的檐上掠过。他闻声抬头,明晃晃的月光下只有他一人。可是,他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有人飞过!他快步向前走去,一路警惕地扫视两旁的房舍。这里是慈宁坊,魏州达官贵人及良民聚居的里坊,自他记事以来,这里从未出过争讼暴乱之事。现在已是午夜时分,到底是什么人在外逡巡?他要盗窃,yín_luàn,还是……刺杀?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个激灵,飞快地跑起来。跑到巷口,他看到自己家的门口。那个人一路飞檐走壁,正是往这个方向而来!他来不及多想,奋力敲开大门,一路向父亲房里奔去。父亲是魏博要臣,如果正是刺杀潘大人和宋大人的那些刺客,那么他们可能会将父亲作为目标!
父亲的房里开着灯,明戬急切地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聂锋披着衣服走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们几天没见面了,尽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看着父亲平安,明戬稍稍放了心。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父亲看他跑了满头大汗,觉得奇怪。
“哦,没事……”明戬回答。
父子俩一时都没找到接下去的话题。
“你总是半夜回来……就是不肯早点回家啊……”父亲先打破了沉默。
父亲的话里透着埋怨。明戬看着父亲有些心酸。父亲从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而现在他像一个普通的老人,恋家,絮叨,为一些琐事担心。刹那间,他用五年时间在他和父亲之间筑起的那道厚墙支离破碎。五年前姐姐的失踪让全家人陷入痛苦,但是,那时他们还是三个人;后来,母亲去世了,他和父亲相依为命,而他为了忘掉悲伤便整日跟伙伴们外出闲游,后来又忙于使牙的事,整个家里,就只剩父亲孤零零一个人……所有的悲伤也全留给了父亲一个人。望着已不再年轻的父亲,明戬的心变得柔软。
“以后,我会早点回来的……”他低头说。
父亲有些意外,一时竟无言以对。
“明天我就要暂时住到别苑去了。你一个人在家,要当心。”聂锋说。
明戬默默点头。“夜深了,您也早点睡吧。”他望着父亲说。很久没有直视父亲,父亲的两鬓竟然已经白发丛生。
“好,好。”父亲笑起来,嘴里反复念叨这一个字。因为儿子跟自己说了几句话,他的开心就那么显而易见,这让明戬的愧疚更深一重。
父亲进门后,房里的烛火很快便熄灭了。
明戬仍不放心,又在四周查看了一番。
姐姐隐娘的闺房在父亲卧室后面的院子里。明戬路过,看到房里还亮着一点烛光。恍惚间,他想起从前他和姐姐常在这样的烛光下玩闹,直到母亲一次次催促,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动,他径自走了过去,轻轻敲门:“睡下了吗?姐姐……”
房里静悄悄地没有回应。明戬站了一会儿,心想姐姐也许忘记熄灯就睡去了。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房门却打开了。姐姐一身家常衣服,看见他一脸笑意:“啊,弟弟,刚回来?”
明戬点点头:“你也没睡呢?在屋里做什么呢?”
隐娘一笑:“整日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