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政并没有搅和了宴席气氛的尴尬,待碗盘都收拾殆尽后,径直盘坐在席上闭目养神。
谢安等人面面相觑,这聂政既然是墨家嫡传子弟,那肯定也是坚守“非乐”,原先准备在宴席畅谈之后准备一套歌舞表演,此时也无法拿出手。
宽敞的船舱之中陷入莫名的冷场之中,直到秦淮河上流烟火冲天而起,两岸的欢呼惊醒了舱中的众人。
聂政睁开眼,眼中隐隐有些戏谑之意,道:“想必是诗会开始了吧。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众人吃惊地盯着聂政,这谢家的三人均是饱读诗书之辈,对于墨家的思想也有所了解,没想到他也会去凑这个耗费人力物力的热闹。
聂政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忍住,哈哈大笑道:“各位想必有些误会。我墨家的‘非乐’思想并不是说完全禁止音乐,而是想摆脱划分等级的礼乐束缚,废除繁琐奢靡的编钟制造和演奏,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许多思想也都有了很大变化。好的音乐可以抒发个人的感情,使听众获得精神上的享受与满足,并从中获得前进的力量。并且我墨家相信人无贵贱之分,十分尊重别人的选择,若你有享乐的能力,自然有着自我享乐的权利。你们大可不必因为我在这里而有所拘束。”
谢安尴尬地笑道:“那是我们误会墨家的思想了。”
众人皆默然无语,起身观望这难得盛事。
窗外烟花消失无踪,一艘艘的画舫慢慢地朝着中心的一艘大型画舫驶去。这次活动是由秦淮楼和淮月楼共同举办,此次的举办地点安置在了秦淮楼旗下的一艘画舫“秦风舫”上。这艘画舫由货船改造,长二十余丈,高出水面三二丈,望之如阁楼,船上灯火通明,只见楼上人来人往,不停地有人用小艇来往于周围画舫与秦风舫之间。这些人专门用来传递各舫的诗句,每当有诗句被递上秦风舫上,便有名士为诗句品评,依旧按照九品来分,却与九品中正制有些不同,而是先依照好坏,列出“上”、“中”、“下”三等。每当出现上等诗句时,便由专人传递给各家画舫,让每家画舫在上等诗句中选出最好的三篇,依照“上上”、“上中”、“上下”三品排名,最后收集汇总所有大型画舫的意见,给出最后的上三品诗句名次。
这种品评诗句的名额只能由那些大型画舫来定,像老纪他们那种乌篷船虽然也能提交诗句,却没有评判的权力,多半只能欣赏这秦淮河中往来穿梭不停的小艇灯光。
谢安站在窗边,凝视着秦淮河上闪耀的灯光,灯光游曳在水面上,荡漾着一道道明亮的水线。
若单看这晚上的一幕盛世景象,谁能晓得这是一个大争之世呢?北方胡虏势力越发强大,南方各地阳奉阴违,还有那天师道的作乱,一个个大石头阻碍着大晋王朝的前进步伐,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净呢?
“如今美好的秦淮夜色,也不知能持续多久?”谢安喃喃自语着。
聂政满脸肃穆,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要世上存在利益冲突,美好的日子便不会永久存在。”
谢安诧异地偏头望来,问道:“不知聂兄弟对此有何高见?”
“没什么。突然有些感慨罢了。”聂政不想在这方面与他们过多探讨,说到底谢家终究代表了高门大族的利益,代表着如今主流的思想。通过这些日子与谢玄及其他人等的交流,他已经明白了现今南北以佛家、道家思想为主导。北方佛门有弥勒教、五重寺等传扬佛法、道家有太乙教建立道场;南方则有佛门势力影响建康内外,更有孙恩的天师道占据东南。而魔门则影子都没有见到,想必都还在地下隐藏。
“哦。”谢安也不多问,转而提议道:“聂兄弟可有兴趣递上诗句、参与品评?”
聂政有些诧异,问道:“这诗会不是为了选择花魁的吗?我一个大男人也可以?”
谢玄在旁解释道:“这诗会只要是在秦淮河中的画舫都可以参与。我们这些人只是凑个热闹,主要还是看那些画舫姑娘们才艺。不信你问问我姐,她便获得过一次诗会魁首。”
聂政偏头朝谢道韫望去,那一向庄重典雅的温柔女子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意,不由得呆看起来。
“聂兄弟有意的话,可要好好构思一二。这诗会的要求,必须得是应景之新作。”谢安的声音传来。
聂政回过神来,再次转头望向那秦淮灯火,静思片刻,细细吟出了一首名传后世的《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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